李橦

初春时节，经历了残冬的晦暗，淅淅沥沥的雨终于识趣的中止了肆意人间的旅行，久违的和煦春光又紧赶慢赶回到了苍茫大地，“咕咕”“叽叽”的各类鸟鸣是唤醒我晨醒的自然闹钟。

接受阳光的激吻，先是眼睛，再是肌肤，一寸一寸的暖流自上而下缓缓洇散开来，始信天气的优劣主宰着人心情的好坏。

星期一正午十一点左右，微信里姑姑突然发来消息，长达二十几秒的语音，因为正在工作，不方便点开听取，于是乎默默点击“语音转换”，因为方言的转换时常会翻译不清，只看到一句“好消息，特大好消息”的字样，我以为又是姑姑发的什么广告之类的信息，也没多想，继续上班。

上午的课业结束了，随口扒拉着米饭，打开手机，出于尊敬和礼貌，还是把姑姑的语音点开，原来姑姑口中的“好消息”是弟弟李橦研究生考上了。

李橦是我亲伯父之子，也就是我亲堂弟，比我小五六岁，我们都是由自己的外公外婆带大，平时鲜有往来，凭着逢年过节能见着一面，寒暄几句，你叫我一声，我答应一句，倚靠父辈的亲情作为纽带，那维系的单薄“一线”似在苦苦支撑着我们之前的某种似近尤远的关系。如果非要用一句话去客观评论天底下所有的嫡亲关系，我只能用一句犀利但现实的语言总结：虽流同源血，却是两家人！

但听到李橦考上研究生的消息，我的内心第一反应是“石投池水”，祝福和喜悦的心情泛起阵阵涟漪。我随即回复了姑姑，问了姑姑的身体安好，然后真诚的祝福了几句。由于没有李橦的联系方式，我也没有锦上添花似的去亲自致以热烈地祝贺。

其实一开始我们堂兄弟是有微信等联系方式的，但天下之事莫过于“家事”难断，是是非非，曲曲折折，犹如一段段荡气回肠，起伏跌宕的故事，不足为外人道也。我的弟弟连同他的父母，悄无声息将我微信删除……我只知道在这个大家族里，我的父亲与我，无论贫穷贵贱，永远昂首挺胸，气贯凌云，拍着胸脯“当当响，响当当”做人，永远没有做过落井下石，嫌贫爱富，攀龙附凤的下作之事。

那年，当我得知我被至亲删除，被我幼年时情真意切言及“思二爸胜思亲父”的伯父删除，甚至发动举家行此“动作”，伤感悲凉之际大有“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的伶仃之感。

如果说一个人做错了事情，说错了语言，是你口口声声血脉亲情的家人，请问是责？是罚？是教？是省？你都没有，偏偏你选择了“弃”，为什么？因为出主意的永远是你，主意错了责在谁？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该罚谁？以德居长，以人为本，以目前看来谁又该教谁？谁又应该自我反省？

那一段时间，我每天夤夜难眠，闭目垂泪，每天都在思考许许多多诸如此类的问题，我一分钱没有花到，把我的车拿去贷款二十几万，每个月六千五百多的贷款我在偿还，即便是我发发牢骚，说几句不是，至于把我删了？况且我从来没有因为钱的事说过半句“不是”，而是因为这个大家族据我观察，不思团结、人人为己的恶臭风气已经弥漫到第三代，这是我尤其不能容忍和痛心的事情，我永远与他们不同的是，我无论顺境逆境都永远不会做一个风暴来临时把头埋在沙子里的鸵鸟，自欺欺人，“作壁上观”。

回忆这些痛苦而繁乱的记忆时，突然一个陌生的电话响起，原本陌生电话我的一贯做法是直接挂掉，但那天鬼使神差，我波动的情绪控制了我的肢体，一下子就接了，电话里头传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哥哥，我研究生考上了，我爸爸让我给你打个电话，这件事你一直挂在心上……”

是李橦给我打来电话，虽然已是大学毕业，语言仍然像一个高中生那样稚嫩，但就是这样率真而青春的声音让我片刻间击碎那些没有尽头的过往曾经，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恩恩怨怨在当下正确且真诚的道路上，充其量算是一道低洼，只要我想，只要你想，不就抬一条腿，就跨过了吗？

记忆涌向更久远的尽头，李橦还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爷爷不住用胡子去渣婴儿的脸庞，婴儿哭了，爷爷把他放在铺满凉席的床上，我也才半大不小，努努嘴逗着面前的小弟弟，弟弟笑了，我也笑了，他努力从床上朝我所在的方向爬过来，我张开怀抱，鼓动着双臂示意他加油朝我的方向靠拢，就当要抵达终点时，“爷爷，爷爷”我突然忍不住惊叫起来，“快过来……弟弟拉粑粑在床上了……”

苏轼在人生极悲极苦的贬谪日子里，在那个万家灯火，阖家欢乐的团圆中秋之夜，无限遐思，吟咏出“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之千古省世哲理之句，我突然明白，无论我把自己伪装得多么冰冷，不问世事，即便是备受误解、诽谤，甚至沦为“弃子”，但在我至亲至爱的家人、友人需要我的时候，我总会因为一句问候、一个思念、一声在意而柔肠百转，执着奉献。

也许这就是我几十年匆匆人世的旅程意义。

想起初一时，给奶奶烧完纸，我们一家人带着外婆辗转去给外公烧纸，无意间提到李橦，都说妯娌之间心事多，这不可避免也无须否认，但谈及李橦在考研究生，四下无人，我的母亲仍然非常自然而然的说：“我希望李橦娃儿能够考上研究生，我的侄儿我还是希望别个好噻！”甚至一只手指着我，对我外婆告诫似的口吻说道：“他们两个是两兄弟，能够互帮互助本来就是应该的……”

当李橦考上研究生的电话告诉我时，当天夜里我给父亲打电话，父亲在擦桌子，是母亲接的，问我什么事，我说李橦考上研究生了，母亲第一反应是：“那好噻，你要给李橦包个红包噻……”这就是我的母亲，这就是我父母自小耳濡目染传承给我的家风，这就是我余生无论何种情况下都在竭尽全力壮士断腕、剜腐疗伤的力量之源——为了这个大家庭，也为了我们每个人的小家庭。

所以放到现在看来，“虽流同源血，却是两家人”这句话不应该按照常理进行生冷地解读，它的正确含义是：虽然我们流着同出一脉的血液，但是却努力的朝着不同方向去积极建设我们的幸福小家，我们每个人的幸福小家汇聚而成一个团结美满的大家族。

疏不间亲，李橦，记住哥哥今天的这番话，我是除你父亲外唯一和你身上流着相同血液的男人，这个家族光荣与不光荣的历史都应该成为我们两兄弟在未来腥风血雨、闯荡江湖的日子里抗击一切艰难困苦、举步维艰的养分和动力，去西北不一定要“扎根”，但一定要“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回来，换你成为你爸爸妈妈一生的依靠，为家族的团结和荣耀而奋斗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