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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曙:乌托邦的重启与军旅成人礼

孙曙:乌托邦的重启与军旅成人礼

作者: 阳光草堂记 | 来源:发表于2021-02-07 20:12 被阅读0次

    北乔新著长篇小说《新兵》,是一部铁血奔涌阳刚热力之作,以钢铁军阵的青春血气点燃日常生活的平凡。《新兵》既是一部军事题材小说,截取三个月的新兵连生活,叙写来自不同地方不同阶层带着不同动机不同前史的社会青年来到军营,在新兵连摸爬滚打,在个体与集体的不停碰撞中完成从社会青年到军人的转变。军味浓郁,兵趣满溢,在新兵敏感饱满活跃的感受中从内部打开军营生活,生动地塑造了夏奇寒、唐志刚、陶有财、贾海涛、白小柱等真实可信的一批军人群像,是新时代军事文学的新收获。《新兵》又是一部青春成长小说,以军营为背景,深描了年轻人走上社会成为社会人的初始第一步。在冲动、迷茫、慌乱、不安中,凭籍青春的热血和至诚,奋发、坚定、向上,迎接挑战与磨练,从而在军队熔炉中锻炼成钢,成为合格的铁骨军人。《新兵》向青春致敬向成长致敬向人民军队致敬,展现了大时代新一代青年橄榄绿的成人礼。

    《新兵》中升起的是集体美学,“一列列,一排排,一队队,番号如潮,队列似刀削”、“血性的呐喊,似狂风般掠过苍劲的森林,在空中浩浩荡荡。士兵青春的雄性和刚猛,倾注风的呼啸、雨的磅薄,葱绿的灵魂在如诗如歌般的韵律中升腾”,雄性的力量、军威的庄严、钢铁的意志和集体的一致是这种集体美学的内涵。军令如山军纪如铁,千万军人一个意志,在《新兵》中集体性的原则置于最高地位,这部小说因而成了新时代军事文学中乌托邦重启的重要声部。当代军事文学从《红日》《保卫延安》《林海雪原》直到《高山下的花环》,建立起英雄主义史诗的叙事规范,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先锋小说反崇高反英雄的冲击下,《红高粱》《新兵连》等变乱了军事文学的叙事原则,革命的乌托邦被消解,神圣的整体崩散为原子化的个体。《新兵》处在经典小说《新兵连》“影响的焦虑”中,应该说迈出了自己坚实的脚步,以否定之否定走出军事文学的新路。《新兵连》中的新兵们是丛林社会“都不是好人”的相互为敌,《新兵》中则是越来越整齐一致的队列。

    新兵到班,班长夏奇寒“走上前拍拍贾海涛的右肩膀,发力恰到好处。厚实的手掌蓄着一股柔情,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贾海涛依然能够感受到”,“陶有财这才发现,桌上有一盆水。他也没客气,从包里掏出毛巾就洗。水不冷不热,刚刚好。这班长真像个大哥哥,心也挺细的,陶有财心里热乎乎的”,从一开始,集体就呈现了温暖亲和体贴的暖色。集体又是超越一切的最高原则,吴加林在中队集体收看新闻联播时偷吃零食没听,正巧被指导员抽查,答不出来而当众挨批,回到班里又遭到班长夏奇寒猛尅,“丢你的人事小,你给咱七班抹黑了。你说,你凭什么让咱七班在大伙面前抬不起头?你的集体荣誉感哪儿去了?我说,你有点集体荣誉感好不好,你不要面子,咱七班还要脸呢,见第一就争,见红旗就扛,没这点能耐,你这兵当起来还有啥劲?”集体的原则在对个体从外形到精神的雕琢中,不断得到申明强化。即使外出,也强调军纪,强调整体一致的军容严整,“第一,军队讲究的是两人成行三人成列,大家在路上要保持队形,上了车,只要有站着的,咱们就不能坐,别让老百姓说咱们不是雷锋的传人。这第二嘛,到哪儿,都是统一行动,不许单溜,包括上厕所”。军人的职责、担承以及作为国家的象征,都赋予了这种集体原则的合法性,作者还通过做了几年生意已有些社会阅历的陶有财的心理活动,反思了集体原则的合理性,“部队的条令条例恰似一张网,无所不在,无所不网,环环相扣,罩住的不仅仅是肉体,连精神和思想都在其掌握控制之中。在这方面,陶有财认为军纪有些刻薄。要求一个兵把思想都交出来,剥去一切外衣赤裸裸地展挂,一切都必须是透明的。要知道,交出思想,自己可就什么都没有了。难怪夏奇寒常说当了兵,你整个人都是部队的,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归部队调度。这种刻薄,是好是坏,陶有财没有细究过。然而,隐约之中他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种刻薄。也许,部队的魅力就在于此。”集体原则的魅力不仅在于严酷的约束与规训,及其带来的精神与身体的振奋,也在于它家一样的包容和温暖。《新兵》结尾安排了两个情节段落,一是新兵们参加市政劳动,一声童音“武警叔叔好”,让他们“兴高采烈,下巴微抬,胸脯挺得老高,步伐更加整齐”,劳动时新兵们也是不畏艰苦人人争先,得到行人的称赞。官二代白小柱对战友说:我喜欢部队。新兵连的生活要结束了,夏奇寒带着全班战友给孤儿贾海涛做生日,这是第一次有人给贾海涛过生日,“扑通,他转身一跪。方向正对着他的家乡。爹——,娘——,凄怆的呼喊,使兵们不由地打起寒噤。他抽泣着说,我过生日了,大伙儿给过生日了。”这是全书最重的一场感情戏,军队的家的温暖和浓浓的战友情为集体原则抹上亮色。

    当然,这种集体原则既不是重新开始造神,更不是对个体的取消,更为人性也更为立基于现实与时代,这是更贴近大地的乌托邦。北乔在创作谈中对新兵连的生活用了“明亮的灰色”和“温和的对抗”的断语,承认个体的欲望与现实的畸曲,是为灰色,比如白小柱因为父亲是市委副书记在军营受到各种关照、抽的是刚推向市场的外烟,比如唐志刚削尖脑袋找同乡以图帮衬,比如吴加林贪小便宜用别人洗衣粉,比如陶有财出钱让人给他洗衣服,比如陶有财买假文凭入伍,比如唐志刚戴隐形眼镜过了入伍体检;小说中也写了军营中的矛盾,贾海涛与吴加林因为洗衣粉吵架,唐志刚突然发现陶有财叠军被比他强而心生恨意,夏奇寒被匿名举报,整班的内务在检查前被人破坏导致全班被中队曝光。这些灰色的暗角和对抗并没有极端化,是“明亮”与“温和”的,虽然从文本上讲牺牲了情节张力和阅读快感,而且最终统一到集体原则上,统一为军魂,但却是贴近军队的日常和兵的实际。个体命运的丰富性和人性的差异性,让整部小说更为真实可信,这是个体原则与集体原则新的辩证。

    一群十八九岁的男孩,在新兵连得到锤炼。初入军营,懵懵懂懂中他们闹出不少新兵蛋子的笑话,唐志刚在厕所小解遇到大队长蹲坑慌忙举手敬礼,章大强不识军衔把先到的新兵当首长等等,他们为了摸枪的先后争吵,午休只敢趴在床边打瞌睡惧怕叠被子。在军令军规的约束和班长等老兵的操练下,新兵们迅速成长起来,所有的磨难都成了他们的成人礼。在最高温度零下七度的天气里坚持队列训练,白小柱母亲来访,匆匆片刻就告别母亲又回到寒风中入列。贾海涛遗精,不好意思晒被,夏奇寒发现了,让他看自己斑斑点点洗不净的被子,告诉他跑马遗精是男人的标志,贾海涛才解除了羞愧。劳动中被小孩叫了声武警叔叔好,陶有财说:“没有这身警服,我西装笔挺地走在大街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喊我叔叔好。穿上警服,我们就长大了,就应该长大了。”从男孩到男人,从个体的人成为担责任的“大人”,从社会青年到合格军人,绿色军营的大熔炉百炼成钢,新兵连的三个月是其最初的洗礼。

    相对世纪初叶每年三四十部的发表量,近年来军事题材小说相对沉寂,《新兵》的出现,增强了阵容。《新兵》不但可以作为新兵指南,或者近距离了解军营生活,探问军事文学的最新发展,更可以重温青春再品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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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曙,作家,评论家。著有评论集《文字欢场与声色天下》、散文集《盐城生长》《燃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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