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好奇嵇康临刑前的一曲广陵散为何能让人千年不忘,也好奇为何有人感叹“崖山之后无中国”。一个声音回答说那是千年文人的傲骨所致。很难想象,《论语》四书有这样的神力,让深知其精髓的人信仰如高山仰止、不惧生死。一部剧,说尽一个人的一生,让文人傲骨重现,也成为绝响。
“南海十三郎”是一个人,《南海十三郎》也是一部剧,谢君豪——一个好演员,将千年前的文人傲骨带回到了人们面前。让我们知道,原来“恃才傲物”四个字所承载的赞、叹与悲。
赞——十三郎旷古才情、有忠有义
“南海十三郎”,原名江誉镠,生于广州南海县,家中排行十三,20世纪初著名的粤剧剧作家。从小天资聪颖、过目能诵,在香港大学读过医,精通英、法、德三国语言,却偏偏对传统的粤剧情有独钟。
他被一代粤剧名角薛觉先赏识,从此视其为伯乐,即便自己穷困潦倒也拒绝为曾是薛觉先竞争对手的人编剧。世间“伯乐常有,而千里马不常有”,他与薛觉先不知是谁成就了谁,只知他们合作的剧场场爆满、座无虚席,“南海十三郎”俨然行内泰斗、红极一时,人们敬他一声“十三哥”。
他编起剧来如入无人之境,一边设计剧情、一边唱词,唱念做打样样皆有,三个笔录都无法跟上他的思维和节奏,因此他孤傲。直到遇到今生唯一的徒弟唐涤生,才有人与之惺惺相惜。日本入侵,广州陷落之前,薛觉先欲到香港避难,自己唯一的徒弟也是唯一的知音被自己用激将法“骂”走,而自己却留了下来。
他抱着一颗抗日救国的心参军,在抗日劳军期间,他编剧“教人向善,教人有始有终顶天立地”,可惜时光辗转,他的剧不再受欢迎。从万人敬仰跌落谷底,当时的心境恐怕正如他的词中所写——“伤心泪、洒不了前尘影事。心头各种滋味、唯有自己知。”
叹——十三郎滚滚红尘,初心不改
他曾经问过唐涤生,为何对出名如此执着。唐涤生答“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五十年,没有人会记得那些股票黄金,股票世界大事都只是过眼烟云,可是一个好的剧本,五十年一百年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剧,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做文章有价。”当时他说唐涤生是“自大狂”、“志大才疏”,但唐涤生在师父变扭的表情中看到他的认可和理解。
“十三郎”的一生的确秉持着一份文人清高和傲骨,信仰着“文章有价”。因此他不曾向这个越来越污秽的世界做过任何妥协。即便自己不再一袭白袍风度翩翩,即便上街乞讨度日,也没有向权贵弯过一丝一毫自己高傲的脊梁。对施舍给自己的机会他大骂“我出道以来重来就没求过人,薛老五我写什么他唱什么”;对不顾剧情合理性擅改剧本的电影导演可以愤然大骂“哪个王八蛋修改的剧本”。你可以说他不通世故、不知变通,但正是他从骨子里狂傲不狷,坚持着“文章有价”的信念,才会容不得对文章对文化有一丝一毫的亵渎。
悲——十三郎早疯、唐涤生早逝
任何人都无法阻止时间对人世万物的磨砺。长达十二年的战争,不仅让一个朝代灭亡,让一个民族深受重创,更要命的是让一个伟大的文明几乎消失。曾经的美好事物逐渐被外来的新奇玩意取代。
七八十年代的香港,传统粤剧退居城市阡陌小巷,被西方流行文化取代。而大陆几乎就是文化的火葬场。也许享年42岁的唐涤生再能活二三十年,还会有更多有影响力的好剧流传下来,也许“十三郎”没有那么孤高狂傲,享年74岁的他更能创造出不同凡响的佳作。而可悲的是唐涤生早死,骄傲的“南海十三郎”宁愿作一个疯子,也不愿与这浊世同流合污。你可能想象,一个人疯了将近四十年,就是为了躲避着滚滚红尘中的欲望洪流?古人说“难得糊涂”,没人知道手揣一纸“雪山白凤凰”的江誉镠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只知道那“雪山白凤凰”在常人看来不过是一张白纸,而在心思纯洁的孩子看来却真的是白雪皑皑的高山上立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凤凰。
他曾经用英文报警说自己被抢劫,警察以为是个洋人被抢高度紧张,到现场才知道是一个疯老头报的警,说自己的鞋被抢。警察问被何人抢,他说:“一只被‘走狗’抢走了,一只被‘汉奸’抢走了,没有鞋,我走不了了”。警察像是听懂了,顿时哑口无言。你看看这像是疯子说的话吗?这不正是在痛声责骂香港那些当政者在英国人的殖民下甘愿作英国人的“走狗”,甘愿作“汉奸”?
可悲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心怀家国的浊世清流,最后却冻死在街头。被他戏弄的警察在他死后为他穿上了一双崭新的布鞋,为他盖上了那张“雪山白凤凰”。人,总是在是在失去后,才知道何为珍贵。
心声泪影女儿香,
燕归何处觅残塘。
红绡夜盗寒江雪,
痴人正是十三郎。
“南海十三郎”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南海十三郎》也是一部剧。它好像在告诉世人:
今日,文人少有,傲骨不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