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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瓶梅,摘录

金瓶梅,摘录

作者: Mimosa雅禧 | 来源:发表于2020-11-16 20:27 被阅读0次

李瓶儿一头撞在地下,哭的昏过去。半日方纔苏省,搂着他大放声哭叫道:“我的没救星儿,心疼杀我了!宁可我同你一答儿里死了罢,我也不久活在世上了。我的抛闪杀人的心肝,撇的我好苦也!”

“没救星的冤家!娇娇的儿!生揭了我的心肝去了!撇的我枉费辛苦,干生受一场,再不得见你了,我的心肝!……”

“我的儿嚛!你教我怎生割舍的你去?坑得我好苦也!……”一头又撞倒在地下,哭了一回。众小厮才把官哥儿抬出,停在西厢房内。

‘不用啼哭,此非你儿,是你生前冤家。三度托生,皆欲杀汝。’

话说潘金莲见孩子没了,每日抖擞精神,百般称快,指着丫头骂道:“贼淫妇!我只说你日头常响午,却怎的今日也有错了的时节?老鸨子死了粉头──没指望了。

李瓶儿这边屋里分明听见,不敢声言,背地里只是掉泪。着了这暗气暗恼,又加之烦恼忧戚,渐渐精神恍乱,梦魂颠倒,每日茶饭都减少了。

这李瓶儿一者思念孩儿,二者着了重气,把旧病又发起来,照旧下边经水淋漓不止。

西门庆请任医官来看,那消半月之间,渐渐容颜顿减,肌肤消瘦,

话说西门庆见李瓶儿服药无效,求神问卜发课,皆有凶无吉,无法可处。

  初时,李瓶儿还着梳头洗脸,那消几时,把个花朵般人儿,瘦弱得黄叶相似,也不起炕了,只在床褥上铺埝草纸。

西门庆见他胳膊儿瘦得银条相似,只守着在房内哭泣,衙门中隔日去走一走。

李瓶儿道:“我的哥,你还往衙门中去,只怕误了你公事。我不妨事,只吃下边流的亏,若得止住了,再吃些饮食儿,就好了。你男子汉,常绊在我房中做什么!”

  西门庆哭道:“我的姐姐,我见你不好,心中舍不的你。”

  李瓶儿道:“好傻子,只不死,死将来你拦的住那些!我有句话要对你说,我不知怎的,但没人在房里,心中只害怕,恰似影影绰绰有人在跟前一般。

夜里要便梦见他,拿刀弄杖,和我厮嚷,孩子也在他怀里。我去夺,反被他推我一交,说他又买了房子,来缠了好几遍,只叫我去。只不好对你说。”

  李瓶儿道:“我的哥哥,奴已是得了这个拙病,那里好什么!奴指望在你身边团圆几年,也是做夫妻一场,谁知到今二十七岁,先把冤家死了,奴又没造化,这般不得命,抛闪了你去。若得再和你相逢,只除非在鬼门关上罢了。”

  说着,一把拉着西门庆手,两眼落泪,哽哽咽咽,再哭不出声来。

  那西门庆又悲恸不胜,哭道:“我的姐姐,你有甚话,只顾说。”两个正在屋里哭,

西门庆道:“我在家守你两日儿,其心安忍!你把心来放开,不要只管多虑了。刚纔花大舅和我说,教我早与你看下副寿木,冲你冲,管情你就好了。”

  李瓶儿:“把我埋在先头大娘坟旁,只休把我烧化了,就是夫妻之情。早晚我就抢些浆水,也方便些。你偌多人口,往后还要过日子哩!”

西门庆不听便罢,听了如刀剜肝胆、剑锉身心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说的是那里话!我西门庆就穷死了,也不肯亏负了你!”

西门庆:“法官教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宁可我死了也罢。须厮守着和他说句话儿。”于是进入房中。

  见李瓶儿面朝里睡,听见西门庆进来,翻过身来便道:“我的哥哥,你怎的就不进来了?”

  西门庆两泪交流,放声大哭道:“我的姐姐,我实指望和你相伴几日,谁知你又抛闪了我去了。宁教我西门庆口眼闭了,倒也没这等割肚牵肠。”

  那李瓶儿双手搂抱着西门庆脖子,呜呜咽咽悲哭,半日哭不出声。说道:“我的哥哥,奴承望和你白头相守,谁知奴今日死去也。趁奴不闭眼,我和你说几句话儿:

  你家事大,孤身无靠,又没帮手,凡事斟酌,休要一冲性儿。大娘等,你也少要亏了他。他身上不方便,早晚替你生下个根绊儿,庶不散了你家事。

你又居着个官,今后也少要往那里去吃酒,早些儿来家,你家事要紧。比不的有奴在,还早晚劝你。奴若死了,谁肯苦口说你?”

  西门庆听了,如刀剜心肝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所言我知道,你休挂虑我了。我西门庆那世里绝缘短幸,今世里与你做夫妻不到头。疼杀我也!天杀我也!”

  李瓶儿催促道:“你睡去罢,这咱晚了。”西门庆道:“我不睡了,在这屋里守你守儿。”

  李瓶儿道:“我死还早哩,这屋里秽污,熏的你慌,他每伏侍我不方便。”西门庆不得已,吩咐丫头:“仔细看守你娘。”

  迎春慌忙推醒众人,点灯来照,李瓶儿果然没了气儿,身底下流血一洼,慌了手脚,忙走去后边,报知西门庆。

西门庆听见李瓶儿死了,和吴月娘两步做一步奔到前边,揭起被,但见面容不改,体尚微温,悠然而逝,身上止着一件红绫抹胸儿。

西门庆也不顾什么身底下血渍,两只手捧着他香腮亲着,口口声声只叫:“我的没救的姐姐,有仁义好性儿的姐姐!你怎的闪了我去了?宁可教我西门庆死了罢。我也不久活于世了,平白活着做什么!”

在房里离地跳的有三尺高,大放声号哭。吴月娘亦揾泪哭涕不止。落后,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孙雪娥、合家大小丫头养娘都哭起来,哀声动地。

西门庆磕伏在他身上,挝脸儿那等哭,只叫:“天杀了我西门庆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没过,都是我坑陷了你了!”

月娘听了,心中就有些不耐烦了,

西门庆在前厅,手拍着胸膛,抚尸大恸,哭了又哭,把声都哭哑了。口口声声只叫:“我的好性儿有仁义的姐姐。”

西门庆熬了一夜没睡的人,前后又乱了一五更,心中又着了悲恸,神思恍乱,只是没好气,骂丫头、踢小厮,守着李瓶儿尸首,由不的放声哭叫。

花落土埋香不见,镜空鸾影梦初醒

。。。。。。。。。。。

金莲问西门庆:“和尚药在那里放着哩?”推了半日推醒了,妇人便去袖内摸出穿心盒来打开,里面只剩下三四丸药儿。

这妇人取过烧酒壶来,斟了一钟酒,自己吃了一丸,还剩下三丸。恐怕力不效,千不合,万不合,拿烧酒都送到西门庆口内。

醉了的人,晓的什么?合着眼只顾吃下去。那消一盏热茶时,药力发作起来……

那管中之精勐然一股冒将出来,犹水银之淀筒中相似,流将出来。

  往后尽是血水出来,再无个收救。西门庆已昏迷去,四肢不收。

精尽继之以血,血尽出其冷气而已。良久方止。妇人慌做一团,便搂着西门庆问道:“我的哥哥,你心里觉怎么的!”

西门庆亦苏醒了一回,方言:“我头目森森然,莫知所以。”金莲问:“你今日怎的流出恁许多来?”

到次日清早辰,西门庆起来梳头,忽然一阵昏晕,望前一头抢将去。早被春梅双手扶住,不曾跌着磕伤了头脸。

在椅上坐了半日,方纔回过神,月娘道:“你心里觉怎的?”西门庆道:“我不怎么,只是身子虚飘飘的,懒待动旦。”

西门庆只望一两日好些出来,谁知过了一夜,到次日,内边虚阳肿胀,不便处发出红瘰来,连肾囊都肿得明滴熘如茄子大。

但溺尿,尿管中犹如刀子犁的一般。溺一遭,疼一遭。

比及到晚夕,西门庆又吃了刘桔斋第二贴药,遍身疼痛,叫了一夜。到五更时分,那不便处肾囊胀破了,流了一滩鲜血,私处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

西门庆不觉昏迷过去。月娘众人慌了,都守着看视,

  月娘:“我的哥哥,你有甚话,对奴说几句儿,也是我和你做夫妻一场。”

  西门庆听了,不觉哽咽哭不出声来,说道:“我觉自家好生不济,有两句遗言和你说:我死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姊妹好好待着,一处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话。”

  又把陈敬济叫到跟前,说道:“我养儿靠儿,无儿靠婿。姐夫就是我的亲儿一般。我若有些山高水低,你发送了我入土。好歹一家一计,帮扶着你娘儿每过日子,休要教人笑话。”

  又分付:“我死后,段子铺里五万银子本钱,有你乔亲家爹那边,多少本利都找与他。教傅伙计把贷卖一宗交一宗,休要开了。。。。

  前边刘学官还少我二百两,华主簿少我五十两,门外徐四铺内,还欠我本利三百四十两,都有合同见在,上紧使人摧去。

  到日后,对门并狮子街两处房子都卖了罢,只怕你娘儿们顾揽不过来。”说毕,哽哽咽咽的哭了。

  过了两日,月娘痴心,只指望西门庆还好,谁知天数造定,三十三岁而去。

到于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一般,喘息了半夜。挨到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

陈敬济自从西门庆死后,无一日不和潘金莲两个嘲戏,或在灵前熘眼,帐子后调笑。

月娘分付把李瓶儿灵床连影抬出去,一把火烧了。将箱笼都搬到上房内堆放。将李瓶儿那边房门,一把锁锁了。

襄王台下水悠悠,一种相思两样愁。月色不如人事改,夜深还到粉墙头。

。。。。。。。。。。

旧日豪华事已空,银屏金屋梦魂中。黄芦晚日空残垒,碧草寒烟锁故宫。隧道鱼灯油欲尽,妆台鸾镜匣长封。凭谁话尽兴亡事,一衲闲云两袖风。

  北国大金皇帝灭了辽国。又见东京钦宗皇帝登基,集大势番兵,分两路寇乱中原。

大元帅粘没喝,领十万人马,出山西太原府井陉道,来抢东京;副帅斡离不由檀州来抢高阳关。

边兵抵挡不住,慌了兵部尚书李纲、大将种师道,星夜火牌羽书,分调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关东、陕西分六路统制人马,各依要地,防守截杀。

大金人马抢了东京汴梁,太上皇帝与靖康皇帝,都被虏上北地去了。中原无主,四下荒乱。兵戈匝地,人民逃窜。

黎庶有涂炭之哭,百姓有倒悬之苦。大势番兵已杀到山东地界,民间夫逃妻散,鬼哭神号,父子不相顾。

大金人马,抢过东昌府来,看看到清河县地界。只见官吏逃亡,城门昼诸,人民逃窜,父子流亡。

    烟生四野,日蔽黄沙。封豕长蛇,互相吞噬。龙争虎斗,各自争强。皂帜红旗,佈满郊野。男啼女哭,万户惊惶。

  吴月娘见番兵到了,家家都关锁门户,乱窜逃去,不免也打点了些金珠宝玩,带在身边。

吴大舅已死,止同吴三舅、玳安、小玉,领着十岁孝哥儿,把家中前后都倒锁了,要往济南府投奔云理守。

  一来避兵,二者与孝哥完就亲事。一路上只见人人荒乱,个个惊骇。可怜这吴月娘,穿着随身衣服,和吴二舅男女五口,杂在人队里挨出城门,到于郊外,往前奔行。

  吴月娘与吴二舅、玳安、小玉、孝哥儿,男女五口儿,投宿在寺中方丈内。小和尚有认的,安排了些饭食,与月娘等吃了。

月娘与孝哥儿、小玉在床上睡,吴二舅和玳安做一处,着了荒乱辛苦底人,都睡着了。

  又一人,素体荣身,口称是清河县富户西门庆,“不幸溺血而死,今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内,托生富户沈通为次子沈越去也。”

  小玉认的是他爹,唬的不敢言语。已而又有一人,提着头,浑身皆血,自言是陈敬济,“因被张胜所杀,蒙师经功荐拔,今往东京城内,与王家为子去也。”

  已而又见一妇人,也提着头,胸前皆血。自言:“奴是武大妻、西门庆之妾潘氏是也。不幸被仇人武松所杀。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内黎家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人,身躯矮小,面背青色,自言是武植,“因被王婆唆潘氏下药吃毒而死,蒙师荐拔,今往徐州乡民范家为男,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妇人,面色黄瘦,血水淋漓,自言:“妾身李氏,乃花子虚之妻,西门庆之妾,因害血山崩而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内,袁指挥家托生为女去也。”

已而又一男,自言花子虚,“不幸被妻气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郑千户家托生为男。”

已而又见一女人,颈缠脚带,自言西门庆家人来旺妻宋氏,“自缢身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朱家为女去也。”

  已而又一妇人,面黄肌瘦,自言周统制妻庞氏春梅,“因色痨而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与孔家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有一女人,项上缠着索子,自言是西门庆妾孙雪娥,不幸自缢身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外贫民姚家为女去也。”

已而又一女人,年小,项缠脚带,自言“西门庆之女,陈敬济之妻,西门大姐是也,不幸亦缢身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外,与番役钟贵为女,托生去也。”

  已而又见一小男子,自言周义,“亦被打死,蒙师荐拔,今往东京城外高家为男,名高留住儿,托生去也。”

  言毕,各恍然不见。小玉唬的战栗不已。。

可怜月娘扯住恸哭了一场,干生受养了他一场。到十岁,指望承家嗣业,不想被这老师幻化去了。

吴二舅、小玉、玳安亦悲不胜。当下这普静老师,领定孝哥儿,起了他一个法名,唤做明悟。作辞月娘而去。

    大金国立了张邦昌在东京称帝,置文武百官。徽宗、钦宗两君北,康王泥马渡江,在建康即位,是为高宗皇帝。

拜宗泽为大将,复取山东、河北。分为两朝,天下太平,人民复业。后月娘归家,开了门户,家产器物都不曾疏失。

后就把玳安改名做西门庆,承受家业,人称呼为“西门小员外”。养活月娘到老,寿年七十岁,善终而亡。

  阀阅遗书思惘然,谁知天道有循环。西门豪横难存嗣,敬济颠狂定被歼。楼月善良终有寿,瓶梅淫佚早归泉。可怪金莲遭恶报,遗臭千年作话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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