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有一种菌，菌帽红色，故名红菌。红菌有小红菌，二红菌，大红菌。小红菌和二红菌长在一般的树林里，小红菌菌根细长，菌帽单薄，二红菌菌根没小红菌那么长，但壮，口感也比小红菌好，其实很少有吃小红菌的，因它太单薄，采了后还不等到家呢，它已经碎得差不多了，更不经洗。二红菌就不一样，厚实的菌帽，吃起来鲜、脆。但要说最好吃的，还是大红菌。
大红菌对生长环境要求比小红菌和二红菌要高，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差不多多大的湿度和多高的温度，在我们那里，大红菌是长在深山老林里的，什么是深山老林，就是要走很远很远才能到的地方，然后周围很远很远的地方都不会有人烟，所有的都是原始植被，一般人还真不敢轻易进去，因为里面没路，进去里面你看不到方向，很有可能会迷路。
我小时候和爷爷去过那些大森林，爷爷是牧羊人，每天早早的吃点饭就带上点干粮，小酒之类的就去牧羊，一直到天黑才回到家。对那些山啊，爷爷可熟悉了，因为山边是农户的荞地，地里没荞的时候，那大片大片的荞地就长满了草，牧羊人和放牛的，都喜欢把牲口赶去那里。是的，那时候的人们就是真的会去要走三四个小时外的大山去种苦荞来糊口，民以食为天，吃不饱的日子，大家都在想尽办法来糊口。
羊赶到草地里后，爷爷就会去采一些山里的野菜啊，菌啊，药草啊什么的拿回家，比如嫩嫩的蕨菜，有特殊香气的“臭菜”，松茸，重楼等，在这些里面，我最喜欢蕨菜和大红菌，当然，我说的蕨菜不是现在市面上卖的那种蕨菜，我说的蕨菜是绿油油的，细细的茎，嫩嫩的叶子，不需要单独过水去毒，可以直接炒了吃，口感脆脆的，好吃极了。大红菌连菌根都是淡红色的，煮出来的汤啊，都是粉红色的，比鸡汤还好喝。
爷爷熟悉山，出菌的季节，爷爷最知道哪里红菌最多，哪里的松茸差不多是几时出，松茸在我小的时候就极名贵，一般都不吃，采回来后按品相分为一级菌，二级菌等，只有开盘很大，不值钱了的才会拿来做菜吃，但我不喜欢松茸的味道，总觉得有点像药。
爷爷每次采红菌都会背个小背篓，一采就采一背篓，拿回家分给我家，三叔家（爷爷奶奶在我小时候是和四叔五叔住一起，因为四叔五叔都还年轻，未成婚。）我每次都好开心，把红菌煮在青菜里，那滋味，真是太美太美。
后来，我长大了，回家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能赶上吃红菌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再后来，爷爷去世了，我就再也没吃过大红菌。其实在爷爷还在的时候，很多人家都基本上不吃红菌了，不是红菌不好吃了，而是红菌开始有人收购了，就像曾经松茸一样，大红菌的收购价格也是极高的，很多人都舍不得自己吃了，而像我家这样的普通人家，平时自己没时间去捡菌子，而且年轻的很多对山不熟悉，去了也找不到，普通人家又没那个经济条件买红菌吃。
其实我内心是不甘心的，所以有一年的假期，我就求着熟悉山的二婶，带我们去找红菌。那天我们凌晨四点左右就从家里出发了，点着手电，到了大山里，天还没亮呢，我本来以为会很恐怖的，但事实真的是太震惊，实在是太多人点着手电在找红菌了，走不了多远就能遇上一波人，大家互相都看看对方的篮子里，看有多少菌了，也会相互问问从哪边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有的是根棍子，有的是一个抓耙。一看地上，那厚厚的不知多少年堆积起来的落叶，被抓得跟狗儿刨过一样，不，狗刨的坑都没这么惨烈，所到之处，皆是这样的场景，我的心真是痛的，菌还没出土呢，就被刨出来了，这样刨几年，菌还靠什么来生长呢。那天我几乎一无所获，却再也不想去找菌了。
又过了好几年，国家出台了林权改革，我心里真是高兴极了，因为从此自己山的菌只能自己采，也可以把采菌权出卖给别人，让别人管理菌山，我知道我依然吃不起菌，因为属于我家的山长不了什么菌，而别人家的，我依然买不起。但我还是高兴，因为再也不会有人大半夜打着手电去刨菌了，红菌，松茸还是可以一直一直存在于这片土地上。
爷爷不在了，但他曾经到过的山还在，他采过的菌还会再长出来，每到吃菌的季节，仿佛爷爷还是会背着小背篓说，来来来，孙ne，今天我拿到了大红菌，让你妈煮给你们吃。
10月14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