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的天空

楚国的天空高远湛蓝，是因为有了屈原

在高大的郢城，屈原生活的地方

时间让堪比咸阳和临淄的都城坍塌

变成废土和农田，变成遥远而又模糊的记忆

可是屈原留下来了，他悲壮的身世

变成一枚喷香的粽子，变成一个节日

楚国，一个辽远而强盛的国度

拥有九鼎八簋，上面布满饕鬄纹

如同现代的电路图，留在青铜的表面

还有精美的漆器，耳杯盛满美酒

在青砖筒瓦的房舍或宫殿

在浓密的树荫下和稀疏的村落之间

在归乡途中或出征路上

都留下过主人的气息和脚印

他们有过怎样的往事？

他们恨谁？他们又在爱谁？

远去的主人被历史替代，因为

重叠了太多的往事与悲欢

还有雄浑的战争，曾经沾满血迹的戈与矛

已经锁在加密的玻璃箱柜

投来的目光，被阻挡在两千年前的一刻

今日的喧嚣已彻底覆盖了青铜岁月

当然，铁与血是为了赢得歌与舞

赢得丰腴的土地和精美致极的女人

可是，一样的目的

却引来不一样的杀戮，人心

在无情杀戮中变得沉重而冷漠

像腋下的头颅，像军功爵的高傲

战争啊，车轮一样无休止地行进

敢于舍弃故土走上前线，是不是

一定有高于生命的诱惑存在？

君王站在高高的土台瞭望，渴望

拥有更加广阔的疆域，渴望天下一统

他的声音可以传到辽远的海边

然而天下的男人太过相似，儿女情长

英雄又过于气短，所以战争无法停息

所以土地太过肥沃，女人太过妖艳

都会引发仇恨和征伐，穷尽心力

饥饿和欲望何其相似

楚国的天空，在长江的视野中更加阔大

有天边霞光和高空卷起的黑云

和有着雷云纹花鸟纹的青铜器一样

它们构成精美的图案，丰富着楚人的想象

编钟与虎座凤鸟鼓，漆案与上面的豆与壶

以及钟鸣鼎食的主人，繁华早已远去

行路上空空行囊的人们，忘记了楚国

忘记了骁勇的祖先曾经的面孔，忘记

曾经的诗和远方

可是楚国，它终究存在过

有过伟岸的身躯和豪壮的誓言

楚国的天空和秦国、晋国、齐国、越国

无数个被分封的列国的天空一样

有飞翔的鸟雀与弥散开来的梦想

有过写下《离骚》和《天问》的屈原

有过雷霆万钧的改革和与旧贵族的较量

当然也有流血与身中万箭的吴起

楚国从来不乏英雄，似乎荆楚大地

自古就与豪杰有着血脉联系

当伍子胥营建起巍峨的苏州城

当项燕在辽阔的北方大败秦军

当项羽和他祖父最终的命运

是一柄利剑，是虞姬和楚国的哭泣

楚国啊楚国，此刻我是多么的爱你

盛大的歌舞与血腥的对阵同在

陶制的瓮罐和青铜的礼器同辉

你有过辉煌的过往，戟戈如林

你有过痛苦的跌落 ，悲戚的呼号

淹过章华台，又勾起十万楚军思乡的隐痛

而历经苦难之后，先贤和英雄

都已化作满天繁星

布满楚国的天空，布满诗词与歌赋

楚国远去了，楚国的天空依在

有如波浪的云朵，漂浮在时间的前面

云朵里有时也有雨，浇灌着楚国故城

古老的风物只有四季在牵挂

一千遍的轮回，才回溯到唐朝

那遥远而壮美的春秋战国时代

它不在耳鼓，耳鼓里只有风

发黄的纸页留下墨迹，那是历史的追寻者

那是楚国留下的最后足迹

楚国的天空下，依然是楚国的土地

尽管森林般的楼群，覆盖了南郡的稻田

隔开了郾城与汉江的通道

郢都与长江的热吻，可是

深藏地下的宝物，还属于某个君王

或者有过奢华与喧嚣的贵族

偶尔的发掘，更多是残破的瓦片陶器

青铜的光辉没有湮没，那精美至极的纹饰

一直连接到人们的眼角，古人与今人

昨天和今天

楚国的天空，是历史天空一部分

就像春秋战国，是中国一段璀璨年华

争奇斗艳，万古流芳

那些有趣的灵魂和耐人寻味的往事

变成今天学者研究的课题，变成枕边的故事

夫差矛和越王剑，引发来历之争

楚威王或者楚怀王，哪一个更威严有加

可是，历史是那么的庄严与神圣

因为所有的历史都没有远去

更不可能死亡，它们以鼎、簋、盉、盘

或者戈、矛、剑、铁镞的方式存在

告诉战争曾经来临，杀戮并不可怕

守卫祖先的土地是多么荣耀

即便战死疆场，也会尸骨还乡

而精致的漆器描绘鸟或鱼，匠心独用

桃核和枣核讲述田园牧歌的生活

仿佛炊烟又起，主人刚刚归来

楚国，属于长江的大国

江汉平原和长江下游的河川山地

提供了美味食物，也生长城驿乡村

有的城驿换了名称，新修了城门

有的乡村千古未变，那片残存的断墙还在

那是永远的楚国，有基因与血缘纽带

遥望远去的楚国，无情与有情

都被重重山峦遮掩

而江山如画，藏在历史深处的

是一个个背影，鲜花要献给英雄

爱情也要献给英雄，就像青铜大鼎的牺牲

要敬献给祖先和天地一样

虔诚，是生命的原色

楚国的天空，高远阔大

曾经遥望黄河，向南揽入西江

二千多年的风雨在天空积聚

有电闪雷鸣，有风云变幻

有残阳如血，漫天星斗

人间烟火与天地景致交相辉映

万古不息，薪火相传

楚国还在，因为楚国的天空还在

                                  2021年7月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