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画舫之缘
“颜姑娘，你来这弄墨斋，想必也是一位风雅之人，不知是否有意前往我的画舫一聚呢。那画舫中有些许名画，或许能够入姑娘的眼。”走出弄墨斋，墨宇便对我含笑道。
我下意识地捋了捋我前额的头发，说：“实不相瞒，我对于这些书墨名画并没有什么研究。我怕我到时候去了就只会贻笑大方。说来也凑巧。我今日到这里来纯粹是陪朋友来的，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了公子。”我将一旁的沐今拉至墨宇跟前，“这是我的朋友夏沐今，她才是喜欢舞文弄墨的人。”
墨宇与沐今微微颌首，寒暄之后，墨宇又对我说：“颜姑娘，此番你洗冤归来，我还没有向你道贺呢？本想今日借此机会为姑娘接风洗尘，只是……”
墨宇的话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公子如此说来，让我等是在汗颜呀！既然公子如此盛情，我就不好再推辞了。”
墨宇笑逐颜开，又转而对沐今说：“夏姑娘也一道吧，你们光临画舫，画舫定会蓬荜生辉！”
想到之前在宫中我对太子便留下了挺好的印象，此番相遇也算是缘分了。虽然今日的墨宇有一些奇怪，但是我也没怎么过多计较，和沐今一同上了画舫。
画舫停驻在瑞安的码头上，但是墨宇却告诉我们，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够登上这画舫的，能够登上画舫之人都是应邀的有一定才气却仕途不得意的文人墨客。这些文人虽然官场失意，但是大多桀骜不驯，一身傲气，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是当世不可多得的谦谦君子。
墨宇带着我们从一条不为人知的密道走上画舫，来到一个房间。墨宇似乎并不忌讳我与沐今的存在，自行带上了一个银灰色的面具。虽然面具遮住了他半边的脸颊，但是他那文雅的气质还是显露无疑。我和沐今对望一眼，交换了一下眼神。虽没有言语，但我们还是从对方的眼睛中读到了一丝茫然与疑惑。只是，我们都感受到了墨宇对于我们俩人的信任，心中还是一暖。
之后，我们跟随墨宇走进画舫，一路上碰见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家对墨宇都甚是尊敬。他们似乎只知道墨宇是这座画舫的主人，而不知其真实身份，他们只是唤他“奕清公子”。
直到来到画舫的中心，我才真正领略到什么叫书墨飘香。看见那些文人雅士在此处谈笑风生，谈到得意之处便吟诗作对，泼墨挥毫，一派酣畅淋漓。看见这样的景象，莫说是沐姐姐，就连我这样的不会作诗之人之心都沸腾了。
我正欲开口说话，互听一位夫子模样，双鬓花白的中年男人道：“各位呀，我现在我坐庄出一上联，还望各位捧个场！”在场者都热切应许。
夫子开口便道：“独览梅花扫腊雪。”他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便有人立即接道：“细睨山势舞流溪。”其才思之敏捷，文学功底可见一斑。徐夫子微微颌首，表示认同，同时也不甘示弱接着出联：“雪里红梅,雪映红梅梅映雪。”
对答者看了一眼窗外，随即答道：“风中绿竹,风翻绿竹竹翻风。”答完，围观的士子们都爆出热烈的掌声。我悄然对墨宇道：“殿下，你可知这人是何许人也？”
墨宇答：“江州才子曹佐翥，洵安是也。”我还想继续探听此人的事，又听坐庄者又出一联：“一弹流水一弹月。”
“半入江风半入云！”
徐夫子颌首道：“公子文思敏捷，将来造化定然不凡呀！”
洵安不骄躁：“哪里，不过是运气罢了。”
徐夫子抚了抚胡子：“如此，老夫就再出一联，望公子对上！”他皱眉沉思了一下，脱口道：“玉澜堂，玉兰蕾茂方逾栏，欲拦余览。”
“清宴舫，清艳荷香引轻燕，情湮晴烟。”此联一出，所有人怔住，原因在于此联不是洵安所对，而是出自一女子之口。他们的目光向着我所在的方向投来，我也侧过头看向我身旁的沐今。
只见沐今双颊微红，她向在场的人行了一个礼，朱唇轻启：“小女子一时兴起，脱口而出，班门弄斧，还望没有扰了各位的雅兴。”
徐夫子忽而仰头大笑，笑毕道：“我们本就是以诗会友，姑娘既已对上了老夫的上联，又何来班门弄斧之说呢！”
“姑娘此联对的甚好，洵安自愧不如！”曹洵安也称道。
“公子过谦了！”沐今红着脸道。
“由此看来今日这画舫之上还真是藏龙卧虎呢！老夫也就再出一联，不知会否有更加让人惊喜的下联呢！”
“夫子请出！”围观者都跃跃欲试。
夫子沉吟一番，却不立即开口，反倒是拿起桌上的笔墨一边挥毫，一边道：“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蛇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赴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苹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辜负：四周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
此联一出，舫内尽是寂静，落针犹可闻。我暗想“就只是作出这阙上联已属不易，更何况对上下联呢！”在看看洵安与我身旁的沐今，也都是一副冥思苦想的神色。
片刻之后，寂静之中，忽听一温婉的女声道：“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许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
细细品来，她对的十分工整。在场的人韵味之后无一不真切鼓掌称赞。大家循声望去，在人群之后，走出一位白巾蒙面的女子，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由于蒙面，我们也看不清她的容貌，可以感受到的是她的体态端庄可人，盈盈腰身不足一握，真是一个绝妙的女子！
墨宇见到女子的一刹那，愣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夫子见到女子也先是一愣，随即又笑道：“夫人真乃是世间奇女子呀！才女，才女呀！”在场的人也附和才女之名。
女子声音空灵：“小女不过一时兴起，乃玩性之作，实在难等大雅之堂。在场的各位才是真正的真才实学者。小女又岂敢再次担当才女之名……”大概是周遭的目光太过于热切，女子在场呆了不过片刻，便匆匆告辞了，那些想一睹芳容的士子们不仅一阵唏嘘。
我和沐今也感到没能结识那女子，感到有点可惜。此时，墨宇对我们俩道：“不知两位姑娘可有兴趣同我往后堂一聚，我为你们引荐一人。”我和沐今也没有多问，便跟随墨宇来到了画舫后堂。墨宇推开一道门，引着我们进入。
刚一进门，我和沐今就愣住了。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着一袭圣洁白衣，面若芙蓉眉如柳，口如含朱丹的令天地失色宛若天人的古典美人。令我们惊奇的是她竟然就是之前的那位大才女，她此时已取下面纱，正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一时之间，我和沐今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状况，不知作何反应。
此时，墨宇也已取下面具，走到了女子的身边，自然地揽过了女子的腰。墨宇转过头对我们道：“这是内人董素璟。”
我一是没能反应过来，却听沐今道：“董素璟，东靖第一才女！也就是说……”沐今忽然恍然大悟，一边扯了一下我的衣襟，一边向墨宇、素瑾行了一个大礼：“民女夏沐今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之前不明身份，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
素瑾走上前来，扶起了沐今，她柔声道：“今日你我相遇本就是缘分。今日在此的只是素瑾，没有太子妃。你们也不用恪守这么多规矩。”
“就是，颜姑娘此前就早已知晓我的身份了，所以你也不用如此的惶恐。”墨宇也在一旁宽解沐今，只是不知他这种说法究竟是不是在帮我。
果然，沐今听完瞪了我一眼，站到我旁边，用只有我一人听得见的声音对我耳语道：“你竟然此前都不提醒我，害我出丑！”
我小声委屈地对沐今说：“沐姐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你知道的，太子殿下的身份我又怎么能够轻易透露呢！”我一说完，原本看起来气鼓鼓的 沐今噗嗤一声笑了，“我又怎么会真的生你气呢！和你开玩笑的啦！
“太子妃是东靖第一才女吗？”我比较好奇。
素璟淡然一笑，说：“其实，什么才女，那些不过是头上的一些虚衔罢了。”素璟很是谦虚，倒是沐今为我解疑：“太子妃才貌双全，在嫁给太子之前就芳名远播，前往提亲的人可是排了一条长龙呢！”说完，沐今突然想起了太子还在一旁，有些尴尬。
墨宇只是淡然摆手：“无妨。”女人之间的聊天，墨宇一个大男人在此多有不便，墨宇只身出了门，将安静的内室留给我们。
墨宇出门后，我们几个女人也就聊开了。屋子里传出了阵阵的欢声笑语，荡漾在墨色书香的画舫上……
“殿下，你就让太子妃和她们这样呆着一起吗？”船舷上，褚矢有些担忧地问道。
“房间里的三个女子都是有灵气的人，她们现在是相见恨晚呢！让她们这样呆在一起，她们都很开心，不是吗？”墨宇看着平静的海面道。
“可是，颜姑娘毕竟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呀！”
“我知道……”
见主子的不在意，褚矢还是嘟囔道：“不过，殿下今早刚说想去会会这个颜姑娘，没想到竟然就在弄墨斋碰见了她……”
“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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