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裂

这是我学做陶瓷的第三个年头。

我自认为是个努力的人，我敢想，敢做，不怕做出牺牲。可陶瓷这东西充满变数，我始终不得要领。

拿不出令人满意的作品，我穷困潦倒。纷乱和恐慌令我无心工作时，我就坐在院子里，看那面深红色的围墙。

我想墙外也是一群穷困潦倒的手工艺人，拿不出满意的作品，苟活在狼藉之中。

我的狗对我说：“陶瓷变幻莫测，不如顺其自然。”

怎么可能顺其自然？我不能接受无所作为带来的失败，珍贵的陶土不能白白浪费。况且，我一直在期待着成功，由我全盘控制的成功。

我掏出刀子，威胁狗如果再说话就宰了它吃肉。狗夹着尾巴跑开，我加水和泥，开始拉胚。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和好的陶土干瘪粗粝，全然没有三年前光滑油润。我又加了些水开揉，越揉越觉手掌刺痛。陶土里不知何时混入了尖锐的杂质，吸水性也大不如前。

我开始想念那些老批次的陶土了，它们颜色暗淡品质差，却极好摆弄。水加再多也能成型，就算是撒泡尿进去，也能全盘接收。可它们早已被我用得所剩无几，揉捏凌虐成无数个残次品。

挑完杂质，不知不觉已到傍晚。揉捏，拉胚……重复无数遍的重复。新陶土好像有自己的想法，总是偏离我双手预定的道路。不过陶土终究是陶土，任它如何偏移，稀软的它终会被我捏回来。

杂质多到令人发指，挑完弃掉后的陶土只够做十个碗。它们大大小小，形状各异。每个都不一样，这何尝不是自由？我兴奋地将陶碗推进砖窑，它们会带给我财富与崇拜，我梦寐以求的成功。

烈火噼啪作响，那是走向成功的鼓点！窑内凄厉嘶鸣，那是庆祝胜利的号角！

我躺在摇椅上，做起名利双收的美梦；我的狗缩在角落哭得凄凄艾艾，大煞风景！

烈火燃尽，窑内早已没了声音。我闲庭信步，在成功面前着急多无格局。打开窑门时我闭上眼，希望睁开眼是金光璀璨。

我大失所望，窑内是爆裂焚烧后的焦黑。十个碗无一幸免，全都四分五裂，散落满地。我鬼使神差的伸手触碰，这些碎片居然没有残留的余温。它们是冰冷的，刺骨的冰冷。

一定是陶土的质量太差了！也不该让它们有各异的形状。还有那狗，哭得晦气，破坏了烧陶瓷时必要的好运！不过我不打算追究这些，我一向大度，况且这已数不清是第几次了。

但这些都是教训！吸取教训，改正错误，下次一定就是成功！我将碎片扫得一干二净，想必过不了多久，小院会永远遗忘这次爆裂。

我需要新的陶土。

我永远不怕做出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