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音起时 百音绝
世人提起我时,便一定会提起这句。吾名乃残影,外观就是一把玉琴,却是一件上古兵器。
功力深厚且擅音律者,若有杀意,拨动琴弦便可一击绝杀。若欲静心,轻抚琴身亦可调理气息。
自昆仑山脉,经无数人之手落于民间,成为世人争抢之利器。
吾不过是一把玉琴,非善亦非恶,全看抚琴之人心境。奈何,百年过往,更多人欲以我为刃镌刻英雄榜的排名。
残影,落日余霞辉照大地,腥红遍地似也这般。
吾见过不少杀戮场面,最后一场在争斗中从高处坠入深渊。本以为此次便可随昆仑老仙隐去,未曾想,他当初为我铸造的琴身如此坚固,吾不过就是在渊底躺着,看着鱼虾每日在身边嬉游。
不知经年。这一日,一张破网将吾同鱼虾一同打捞,终见天日。
至此过上同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抚我身者乃是一幼童。年约十岁,其父以打渔为生,一日偶将我同鱼虾捞起。虽已日久,吾仍记得其父当时的表情,那分明是认得残影。他本欲毁我,却被其子拦住,自此便成为幼童的启蒙玩伴。
起初其父见幼童拨琴次次制止,后见幼童无恙便不再参与。
幼童绝对没有内力,但吾也不恼。他每每拨动琴弦,单个的音调七零八落地蹦出。连调都算不上,更勿论韵律。但吾竟也乐在其中。白日里,父子二人外出打渔,吾便安静地在室内候着。日落,二人回,吾便在其父备膳时陪伴幼童左右。
若此后经年皆是如此,想来也是昆仑老仙所愿。
人攻,助其杀无境。
人静,助其功力升。
人若无欲,亦能平淡此生。
吾本就是一把玉琴而已。
但命运的捉弄说得便是当下吧。琴弦一拨灰飞烟灭,世人竟寻吾至此。
日落时,吾未见幼童。跌跌撞撞冲进屋内的是满身鲜血的其父,他强镇心神,指尖灌注内力奏响一曲。
贪婪、虚伪、残暴与满院的鲜血、破壁残垣融为一体。
音波止,吾身早已染满抚琴者的腥红。
抚琴者的怨念缠绕吾身,再无法发音,吾就此沉睡。
明明再无肃杀之气,吾仍被世人争抢。人人都想成为再次唤醒吾的枭雄。
又是岁月的静默。
几经其手、又几多杀戮,与吾何干。吾不过就是一把玉琴。
吾沉睡太久,久到出现幻觉?这是幼童的抚触?
是了,真的是他。当年的幼童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可是这非人非鬼的形象是何故?
吾在幼童的手指尖下重新发声,满堂惊呼。吾当年被其父的怨念所封,如今又在幼童的抚触下重现,因果轮回。
那高堂正中所坐之人慢慢走进吾,试图抚琴奏响,但是即便注入内力,亦没有音波出现。
“琴奴?为什么残影不肯为老身所用?”高堂之人有些愤怒。
“禀阁主,残影已沉睡多年,请容琴奴调试一段时间,定能再现震慑之气,助能早日一统江湖。”他在吾身边如是说。
“琴奴。”现下他叫琴奴吗。
“我音起时 百音绝。”这间屋只有吾与他二人,他一直在重复着这一句话。
连续数日,他未曾再拨动琴弦,终日在屋内研究草药。
“草药?他是病了吗?如今这副非人非鬼的样子,就是因为病了吗?这么多年他去哪里了?”吾心里有很多的疑问,但是吾只是一把玉琴,除了昆仑老仙怕无人能听懂吾所言。
无论怎样,即便当年的幼童已经长大成人,即便现在的模样有些吓人,但是吾相信他仍是当年清澈的幼童。
无人打扰,岁月静好。即便再无人能抚琴,他还在就好,毕竟吾只是一把玉琴。
但可惜,人心不古。那些草药竟然是用在吾之身。
吾被浸泡在草药之中,刺骨的疼痛。每一日、每一日,日日浸泡在草药中。
吾乃上古兵器,虽不能言,但确知现下琴身浸泡的药乃是杀人于无形之剂。无论何人抚琴,无论是否注入内力,不出几个时辰一定毙命。
吾不懂,吾不过一件玉琴,有何错,为何要如何对待吾?为何?为何?
幼童?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吾终于明白世人所言,但愿常醉不愿醒。为何要唤醒吾,吾宁愿一直沉睡。
又几日、又几日。吾记不清。终一日,吾被从药池中捞出,放在烈日下暴晒。药渍全部进入吾身,从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痕迹。但是吾知道,这些药已经遍布玉琴的每一个缝隙。
吾又被抬到大堂之上。当日的高堂之人如之前的每一个抚琴人一样,轻触琴弦,吾终于发声了。
“妙极,妙极。”高堂之人欣喜。
“琴奴。”
“奴在。”
“残影能重现,你功不可没。”
“都是阁主功高震天,残影也想为您效力。”
“哈哈,说得好。残影已能发声,除了你可还有他人知晓?”
“无。”
“很好。退下。”
他离殿时,吾瞧见他眼中的轻蔑。早已不复当年的清澈,只余诡谲。
是了,他早已料到,一旦吾能发声,这位高堂之人便一定会处死他。剩下的无论是谁想再抚琴,奏响的终将是自己的哀乐。
其父因吾而死,他怨吾。
幼童变琴奴,非人非鬼,他亦怨吾。
但是,吾只是一把玉琴。
吾再没见过他。但凡抚琴之人,无需多日必定暴毙。
我音起时 百音绝。抚琴身者 命亦绝。
江湖再无残影上古兵器的传说。夺命玉琴成为另一个寄托。
江湖……人心……
吾不过就是一把玉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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