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1

我老早时就做过一场梦。那是同一场梦。在梦里，我见到两座沙子聚起来的塔。塔的主人分别叫戴丽丝和玛丽。她们的职责分别是睡神和创造之神。梦神的宝物是个袋子，袋子里装满了沙子。沙子滴落进人的眼睛里，便会使人入睡。创造之神能够赋予人类创造力，能够依靠想象创造自己想要的世界。 她们产生了分歧，或者说她们为谁才是真正的创造之神而争吵。因为创造之神通常在人的梦中施展神迹来启示虔诚的信徒，而睡神通常赐予入梦者所向往的梦境。她们找到我，要我来评判谁才是真正的创造之神。

我感到疑惑，怯懦地问：“两位伟大的神啊，你们为什么要我来评判谁才是伟大的创造之神呢？”

戴丽丝温柔地笑了，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玛丽冷着脸，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戴丽丝微笑着回答：“因为你是我们选择的第369位评判者。你所做的梦都是我们赐予的，你所有的创造都是我们的启示。好了，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们的问题了吗？谁才是真正的创造之神？说啊。你不用怕，不管你选谁，我们不会生气的。”

我稍稍安心，对于她们的问题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啊。

“那个可以允许我回去想想吗？你们的问题有点难。”

我试着拖延时间，生怕她们一个不满，就不再降下恩赐了。

戴丽丝和玛丽商谈一会，同意我的请求。

我从梦境中返回，醒来后实在想不出该选择谁。于是我找到本镇的智者--约伯。约伯听了我的问题，笑了笑，说道：“睡神的职责便是创造梦境，安抚灵魂。创造之神的职责便是赋予人类创造力，二者谁优谁劣毋庸置疑。只是你不可直接选择一位，而是同时赞美二者，不要使她们同时感到不悦啊。”

我一听便犯了难，“可是...可是该如何回答呢？”

智者笑而不语。

看来要我自己发挥了。

我害怕夜晚，害怕见到睡神和创造之神。因为我回答不上来她们的问题。我苦思冥想，终于在极度的困意中进入梦乡。

“你该给出你的答案了吧。”女神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自恍惚中睁开眼睛，看见两位女神站在我面前。我苦笑一声，回答道：“其实严格来说两位都具有赋予信徒创造力的能力。具体谁才是名副其实的创造之神，应该看谁的信徒最多，谁最为恩赐？”

戴丽丝只是微笑地看向玛丽，玛丽则不禁皱了皱眉。

每个人都会做梦，在每个美好或凄惨的夜晚。睡神都能赐予美好的富有创造力的梦境，而创造之神则不同。创造之神玛丽愤怒地说：“这不公平！我辛苦地赋予作家和艺术家灵感，难道抵不过睡神的那点微末伎俩。达芬奇，梵高，贝多芬，牛顿......他们哪一个不是我赋予的创造力？”

玛丽的权杖在沙地上一铮，整个沙漠都回荡着震憾人心的声波。

我有些后悔，后悔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说辞来。惹恼了创造之神，我该如何补救？

我两眼转动，很快想到说辞，自信地说：“当然，谁才是创造之神，要看其所赐予信徒的创造力究竟为世界创造出来什么！达芬奇，梵高，贝多芬，牛顿都是响当当的艺术家，成就当然很高。”

达芬奇，梵高，贝多芬和牛顿当然出名，玛丽听见我夸奖她，很快浮现出笑容。

戴丽丝笑了笑，“要看信徒，我的明显更胜一筹哦。”

玛丽自信地挺立，高声道：“听珍妮的，明显是要偏向我的。”

戴丽丝温柔一笑，也不反驳，说：“世界上那么多生灵，全部都是我赋予的梦境。没有我，世界便没有梦想。我不可或缺。”

玛丽道：“没有我赋予的创造力，世界仍处在茹毛饮些的原始年代。”

两人争执不下，纷纷又吵吵闹闹起来。

我笑了笑，不敢说话。可两位女神纷纷看向我，我不得不回答。

我舔了舔嘴唇，“两位女神各有各的道理。”

“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创造之神？”两位女神同时问。

我心中腹诽道：“两位女神都是见证世界进程的大佬，还在意谁是创造之神的虚名？”

“那个...那个不如你们选定在特定的时间内你们赋予信徒的多寡和质量来定输赢？你们看这个主意可好？”

戴丽丝满意地笑了，玛丽的眉头则越皱越紧。玛丽专注于赋予有天赋的人创造力，对于没有天赋的人她可提不起兴趣。戴丽丝则不同，她赐予睡梦者美梦或噩梦，全看她的心情。当然，戴丽丝心情好的话，会赐予美梦。只要戴丽丝心情好，赐予的美梦当然是美梦成真的那种。在信徒苦思冥想也找不出答案的时候，睡神便会在梦中施展神迹，使其在梦中想出办法来。

“好吧，”玛丽为了不输给戴丽丝，答应了这场赌局。

以一百年为期限，看谁在这段时间内赐予的信徒创造力最盛。

我从梦境中醒来，本以为会告别那段麻烦事，可谁知道我竟然被选择见证一系列创造力的诞生。

2

在一场梦中，我被邀请来做两位女神对决的见证者。我提出的对决办法，她们便选择我来做见证者，真是...我最近灵感匮乏，来见证一番正好也为寻找材料。我爽快地答应下来。

珍妮是个天才画家，本来要举行画展，却在重要的画作上寸步未进。她的创作遇到了瓶颈。她打算画出上帝的画像，可贫乏的想象力令她无法作画。她正陷入这种可怕的漩涡中。

戴丽丝同时选中她，并邀请我来做裁判。我欣然前往，只是由女神带领，我才不至于迷路。

此时的珍妮正在她的工作室内苦思冥想上帝的相貌。她抓着她美丽的秀发，正执着于上帝的真容。我们站在她的面前，她却好似看不见。

“不要说话。”

戴丽丝露出和蔼的微笑，拿出她的宝物--梦袋。她抖出沙子，滴进珍妮的眼中。珍妮很快便进入梦乡。

在珍妮的梦里，戴丽丝施展神迹，将珍妮带进天堂，并观看上帝的真容。

天堂里，天使吹响号角，众天使围成扇形，上帝端坐宝座上，接受众天使的称颂和赞美。整个天堂干净的如同被雨水冲洗一般，充满祥和的氛围。上帝高大的身影显露，比摩天大楼还要高大雄伟。

很快，珍妮醒来，马不停蹄地将上帝的容貌画了出来。

第一场，戴丽丝胜出。

我不禁替玛丽捏把汗。

戴丽丝只是将上帝的真容展现在珍妮眼前，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实现了珍妮的美梦。

很快，在经过五天的等待，玛丽出手了。

玛丽选择的对象是个有言语障碍的小女孩，在见到自己的母亲死在自己眼前，小女孩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那年，小女孩的母亲出了车祸，本来车行驶的好好的，谁料一辆货车冲撞过来，将车撞向护栏。车翻了几翻，就流出汽油来。危急关头，小女孩的母亲亲手将小女孩推出来，可她的母亲却葬身火海。时隔半年，小女孩在梦里仍旧在梦中深陷当天出车祸的情形。此后，她一言不发，将自我封闭。

我挺同情小女孩的遭遇的，只是我并没有实体，无法出口安慰她。

小女孩的父亲为她讲述睡前故事，摸摸她的头，叹口气，嘱咐一句便熄灯，关上门。

在梦里，小女孩仍旧梦见自己孤零零站在车祸现场外围，当时她正从车里爬出来，她的母亲叫她爬远一点，同时挣扎着想要爬出来。可还是来不及，小女孩的母亲的腿卡住了，爬不出来。很快，车着火，火焰吞噬了整个车，里面响起母亲痛苦的哀嚎声。小女孩眼泪啪嗒啪嗒垂落，可她什么也做不到，呆呆地站在原地，什么也喊不出来。

小女孩在床上挣扎着，想要喊些什么，可喉咙如堵住似的，什么也叫喊不出来。

我眼泪快要落下，玛丽示意我不要动，一挥手，我们进入小女孩的梦境里。

我和玛丽同时观看那场车祸，玛丽叹口气，挥手间，梦境切换，那是小女孩母亲陪伴女孩的时刻。

母亲为小女孩讲睡前故事，为小女孩做饭，打扫卫生后在一起玩游戏。那么温馨而美好，如果没有那场车祸该多好。

“妈妈...妈妈...”小女孩在睡梦中搂住母亲，喃喃地喊道。

母亲终究走了。

小女孩眼角垂下泪来，紧抱着被褥。

玛丽说：“让她的母亲在睡梦中永远地陪伴她吧。好了，走吧。”

“嗯。”我点头，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寝室，满屋的黑暗，可满眼已饱含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