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窑

我和家人一起生活在山野之间，赏日出日落，观漫天星辰。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了自己的年岁。

直到一群学徒来到族群的聚集地，将我们一抔一抔地放入特制的竹筐。他们说，我们是最好的材料。

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他们把我放到一个小屋里，天空变成了一小块，还有千篇一律的嘈杂和喧闹。

我听见他们说“送去制泥”。什么是“制泥”？我宁愿自己不知道。他们用锤子砸我，我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小块一小块。是呀，从离开山野那天起，我就应该放弃抵抗。

我跟他们学了很多词，研磨、浸水、过筛淘洗、静置、沥干、暴晒、藏泥。我喜欢沥干和暴晒，那是为数不多能待在室外的机会，是被藏两个春夏之前，最快乐的时光。

之后，我被放在一个小圆盘上，他们说这叫“拉胚”，为什么我被转得头晕？照顾我的学徒说，接下来是七天七夜的烧龙窑。我不知道什么是龙窑，但我怕被烧那么久。

当他把我放在小盒子中送入长长的土洞时，我以为又是“静置”。然后我感受到了高温，幸好有小盒子保护我，热是热了些，但我不再担心自己被烧坏。我和家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我们聊了七天七夜。

七天后，周围的气温慢慢下降，他们走进来小心翼翼地搬动着我们。我听到外面有欢呼声，有叹息声，和紧随叹息声后东西被砸碎的沉闷，他们说残次品必须立马销毁。

我突然知晓了那些躺在角落里蒙尘碎片的来历，我祈祷迎接自己的是惊叹声，祈祷能见到阳光。

不久，我盼来了他们的兴奋，却再也盼不来阳光。

20220728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