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景

在小时候，雪景并不是很难见到的，每个冬天，都会有好几场雪，而且都是厚厚实实，可以称得上是“景”的雪。那个时候的雪，基本都有脚脖子那样的厚度，偶尔还会有一两次深达小腿肚子的大雪，不像现在，好多都是雨夹雪，还没有落地，就化掉了。

我是2006年的春节过后来的北京，到了没有几天，就赶上一场大雪，我当时住在北京西北五环外的一个村子里，到哪里都要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但是刚到北京，新鲜的很，又赶上下大雪，一个人就去了天安门。现在想想，真是佩服自己当时的精力。

一路的雪都很大，站到天安门广场上，仍然是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广场上的人按照现在的观点来看，可以称得上稀少，但是当时就觉得这样的天气，居然还有这么多人来逛天安门广场。当时的天安门广场，没有现在的安检，也没有那么多栏杆，那天的广场雪白一片，走在上面咯吱咯吱的响。我在广场上溜达了一大圈，又去了对面的故宫。故宫到午门才开始收票，天安门到午门之间一片广场可以随便进，人比天安门广场上的多多了，还有好多当兵的在扫雪。

他们的扫雪方式称得上热火朝天，一队人一字排开，每人一把木头做的大铲子，其实就是一根有弹性的木棍，绑上木片做铲子头，看着简陋，但是很好用，把铲子往地面一抵，一路狂奔，一队人一起行动，再加上呼喊的号子，煞是引人注目。当兵的都是年轻人，很是喜欢热闹，口号喊得震天响，效率甚高。游人大都被他们吸引住了，还有几个人端着有长焦镜头的相机，站在他们的正前方，捕捉他们扫雪的瞬间。平时的训练估计要比现在这样边玩儿边干要累的多，他们一点看不出来疲累，反而是越来越兴奋，跑的越来越快，堆起的雪堆也越来越多，热火朝天的样子。在这里，雪是陪衬，这些年轻的士兵是主角。

我在Agua西餐厅工作的时候，也遇到过一次印象深刻的雪景。

这家西餐厅的选址很是刁钻，在前门23号，估计一开始的定位就是想走高端路线吧，要不然也不会选择这么个大隐隐于市的地方。前门23号就在天安门的东边，和广场就隔着一条天安门东路，不过如果问问逛过天安门的人，十个有九个都不知道前门23号在哪里。

前门23号前身的美国公使馆，是东交民巷一带的地标性建筑，也是从清朝到现在惟一一处保留完整的外国使馆区建筑群。现在正对大门是一个大大的照壁，绕过照壁，是一片方方正正的草坪，视野很是开阔。草坪四周是灰色大理石的西式建筑，整个院落的感觉就像缩小版的英式贵族庄园。

不过我工作的西餐厅没有占据任何一个古建筑，而是现代式样的三层楼，有着玻璃外墙，在这样一个古建筑的院落里，甚有混搭风格。

西餐厅在二楼有一个露台，深灰黑色的木地板，桌椅也是同样色系的藤编材质，在夏日里这个地方很是舒服，在凉风习习的傍晚，看着绿草如茵，垂柳掩映，但是冬天就显得萧索很多。可是那个冬天，雪来的特别早，记得那场大雪是在10月31日，我早早赶到办公室，附言一句，办公人员的工作地点在地下室，平时没什么事是不会去二层的，可是那天偏偏有事需要上去，也算是赶巧。

我到的时间算是早的，餐厅的服务员和厨师都要10点才上班，灯光昏暗的餐厅里只有我一个人，显得有些阴森，我办完了事情正要下去，一眼看到了落地窗外的景象，当时就觉得似乎被撞了一下，真是漂亮啊！

露台上的一切都被厚厚的雪覆盖了，像棉花包一般，原本是棱角分明的桌椅变得圆润可爱，覆盖着积雪的露台在清晨微微的阳光下，闪现出晶莹发蓝的色彩。露台的对面，远远的有几棵柳树，雪花妆点的如同有着银白色发丝的少女一般，亭亭玉立的端立在同样也是银白色的草坪边。铅灰色大理石的别墅建筑在雪光的掩映下越发显得厚重，衬着微微灰蓝的天光，带着洇洇的水气，如同泼墨的山水画卷一般展开在落地窗外。此时院中一个人都没有，仿佛整个天地都静了下来，一片冰雪晶莹的琉璃世界。

我站着看了好长时间，真是后悔没有带手机上来，不能拍下这美丽的一幕。唉，手边的工作还是要按时完成，我想着中午休息的时候，说不定阳光更好，恋恋不舍的下去了。等我忙完上午的工作，还没有到餐厅里，就听说总经理上午大发脾气。这个澳洲人平时总是一副很nice的笑眯眯模样，他居然也会大发脾气？一个服务员告诉我说是因为外雇的清洁工把露台上的雪都扫掉了，老外特别生气。我连忙上去看了看，果然，露台上的雪荡然无存，只剩下地面上，桌面上残余的水迹显示出下雪的迹象。唉，可惜了，这么好的景色，如果她们不扫掉，这样的美景起码可以持续两天，本来晚上餐厅的客人可以在美酒佳肴中欣赏着窗外的美景，现在只剩下一片光秃秃的露台了。

不知道那些清洁工在扫雪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想法，估计她们眼中心里只看到了雪，只想到了所谓的干净，却没有停下来看一下眼前的美景。也难怪老外会生气，他那天上午进办公室的时候也很兴奋的说这场雪很好，从餐厅里望出去特别漂亮，结果却被一群不知风雅的清洁工毁掉了。

所谓景色景色，有景有色，同时具备闲情逸致，才有可能会入眼入心。想起三毛写过她装修台北的房子，追求自然之美，很多木工的地方，都不做精细的处理，让工人很是不解。三联生活周刊的一期，关于成都中有崇德里的一篇专访，也写到工人自作主张拆除了一根破烂的木柱，惹得设计师大发脾气，和工人来了一段正宗的川骂。有时常人眼中的拙，却是他人眼中的巧，只看心境而已。

时光荏苒，似乎现在的我，也很少有赏景的心情了，现在的环境也不容人赏景。原来的那种澄静透明的空气越来越少了，如果天空变成了铅灰色，那空气似乎也变成了铅灰色的雾，让人觉得无来由的抑郁。景色的美丑，和环境的清浊关系很大。只希望以后可以经常有赏景的心情，也能够有可以让人赏景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