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着不死多好

大姑曾对我说过：“人活着不死该有多好！”这句话至今仍萦绕耳畔，所有的一切仍历历在目，牵绊在心头久久不散！

2012年10月，爱女如命的姑爹突发脑溢血走了！真的太猝不及防，手机微信突然接收到堂姐发来的噩耗，令我哆嗦，心底发凉，怔怔地发愣，在下班路上的公交车上坐过了站！脑海中浮现最后一次见姑爹是在2010年的暑假，那时是我在省城上大学的第一年，热心的姑爹帮我找了一份暑期兼职，在一个教育培训机构当作文培训老师。七月中旬，长江环绕的省城已逼近39度的高温，在拥挤吵闹、闷热汗臭的铁皮车厢里煎熬了九个小时后，我在深圳的火车站出站口见到了身材瘦小、一脸温和的姑爹，他开着每日跑的士的银色私家车守在那里，望着我一脸微笑。上了车，透过车窗，我望见了天空低低的、雪白色的云朵，团团相簇，顿时明亮了我燥热疲惫的心情。姑爹边开着车边和我说话，他满脸都充满着生活的喜悦。在我安顿好之后，姑爹开车带我去了红树林海滩，和大姑、姐姐一起在夜色下踏了海浪，姑爹用救生圈一次又一次把我和姐姐推到海浪处，让我们享受着浪花翻滚的感觉。

姑爹每天早出晚归，在深圳和惠州两城穿梭跑车，经常在嘴里扒着午饭时接到一个电话就立马出门了，甚至有认识的老板外出谈业务和出差，会叫上姑爹的车，姑爹车技很好，年轻时开了多年货车，进城入山，满世界地跑，赚了一些钱，在湖北老家的镇上买了楼房，可开车有风险，谁也没料到，姑爹失误轧了别人的庄稼田，还翻了车，欠了不少债！大姑年轻时嫁给姑爹便因婆家难相处受了许多气，而姑爹又突然因开车事故导致了家里经济变故，性格要强的大姑开始和姑爹经常吵架，为了躲避要债的人，大姑还与姑爹办了“假离婚”，领了离婚证，姑爹被打上了债务承担人的标签，一个人去了更远的大城市谋生路，大姑留在老家镇上租了套小房子，继续照顾女儿上学。再后来，女儿去县里读高中了，大姑安顿好了一切，去了杭州萧山的一个服装厂做工，和姑爹又相聚在了一起。服装厂里十分辛苦，工资也不太高，经在深圳打工的亲戚介绍，姑爹和大姑去了深圳，姑爹继续以开车为营生，专门开“蓝牌车”为有钱的老板们四处跑，也顺路搭载有急事打不到出租车的乘客，那时是十几年前的深圳，房价还没有高的离谱，私家车还没那么多，喜欢开车的姑爹生意很好，把一分分攒下的辛苦钱供女儿读了大学，还了买房欠下的债，钱也都交给了大姑存起来。

虽然是在深圳租住在十几平米狭小的老房子里，一家人的生活却是慢慢好起来，2011年，乐观坚强的姑爹用辛苦挣来的钱在深圳宝安区买下了一套房子。2012年国庆节，姑爹开着车载着一家人回了多年未归的湖北老家，陪着爷爷高高兴兴地过了八十大寿，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在10月6号返深的当天中午，姑爹一家到我家吃了午饭，就踏上了回深圳的旅途，可谁也没有想到，才四十多岁的姑爹却在那一次的归途中永远地离开了……我的姐姐，也就是姑爹的女儿在她的日志空间中写下过《我弄丢了最爱我的男人》：

“十月份不堪回首，如梦一场！     

十月头，回到了多年未归的老家，一家三口在老家走亲戚，其乐融融。

十月尾，确只有妈妈和我返回深圳，而我亲爱的老爸却永远地留在了老家。     

十月份的记忆，是无比地令人心痛。六号中午在小舅舅家吃完午饭，就一一与亲人离别，踏上了返程的路。晚上十点，我们把车停在了一个服务区，跟我爸一起吃了晚饭，稍作休息便继续往回赶。车上，我们已经有些迷糊了，慢慢地都开始闭眼小睡。待我醒来时发现爸把车停下来了。而我永远也不会想到此时与他的对话将是跟他说的最后几句话。我问我爸怎么停车了，爸爸说脖子好像扭了有些僵硬，然后下车去活动了下，接着便上车把座位放下来说休息下再走。我们听了也开始安心地休息起来。突然，我爸开始呕吐，我被吓着了，忙问他怎么了，他说不舒服，我拿出水问他要不要漱口，他只是摆了下手不语，我跟妈妈以为他心里难受便没跟他说话，后来吐的更凶了，我们报了警直到救护车赶到。医生看了下说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可能是脑出血。曾经从没听过这个词，也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病，但是直觉告诉我很不好。就这样把爸爸送上了救护车。内心忐忑不安，充满未知。到了医院，拍了CT，医生把我妈妈和我叫过去说诊断为脑出血，必须马上动手术，不然随时可能窒息死亡。还说动了手术也可能恢复不过来。也就是这时我才明白了脑出血是什么，听了医生的话我跟妈妈都无法相信，一直健健康康的我的老爸为何会这样，可是事实如此，我们在手术单上签了名。当时爸爸已经昏迷，我们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室。在外面等着时我在内心不断地期待希望我爸爸能很好地康复过来。两个多小时候后手术门打开了，医生说手术很好，不过还没度过危险期，要在ICU病房监护。当时我爸爸依然昏迷不醒，很安详地睡着，我想等他休息好了肯定会醒过来。     

7号早晨八点，我们进去看我爸爸，他睁眼了但是不能说话，当我走进时他的眼球转向了我，我叫了声爸爸，他的眼眶慢慢溢满眼泪，情绪接着比较激动。医生说现在不能刺激他，我们就赶紧出来了。可这一眼竟是我爸爸最后一眼看我。每每想起他那溢满眼泪的双眼我的心就好痛，什么能让一个从没流过眼泪、坚强的男人这样……再以后我们进去看望他时，一直昏迷着。就这样在医院躺到22号，那天是第四次拍片，之前我跟妈妈都比较乐观，想着我爸爸肯定能挺过这一关。可是那天的结果却给他判了死刑。医生说之前出血的部位淤血排地比较干净，但脑干又出血了，没有了医治的意义，建议我们放弃治疗。那天是比较煎熬的一天，我去病房看他时不停地叫他，好希望他能奇迹般的醒过来，可是他依然睡的那么安详。到了下午当我和妈妈在放弃治疗书上签名时我依然觉得无法相信，可是我根本无力抵抗事实。我不是医生，我给不了他醒来的机会，相反还要推他走向死亡，事实就是如此之残酷。      

24号凌晨四点，救护车把我爸爸送到了老家，路上我跟妈妈一直陪着他，他依然沉睡着，偶尔打打哈欠，除了身上插的一些管子，看起来跟正常人没有丝毫区别。      

在家里呆了不过两天，病情就恶化了，25号吐了好多黑血，看着我爸爸一下子吐那么多，害怕、心痛交织着，家里的亲人说他这样太痛苦了，早点把管子拔掉让他轻松些上路，我没让他们拔，看着爸爸您这样我也好痛，可是我好希望您能回光返照，哪怕就那么几秒，能看看我，看看妈妈，看看亲人。但是您却没有再醒来，直至离开。当他们把您放到棺材里时我突然感觉空空的，曾经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这样从我手边溜走了，一切是多么地突然……晚上守在你身边时我好希望您能突然坐起来活过来，我希望您只是跟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一夜过去了，什么也没变，直到最后最后……     

现在我跟妈妈回到了曾经咱三一起生活的房子，生活的城市。走到您常经过的路口我会想，曾经您多次带着我从这里走过，晚上在家里，我会想以前咱三一起坐在客厅看电视、聊天，每天晚上等您回家吃晚饭，可如今却再也等不到您的人。    

曾经当我在这个城市迷路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您问路，曾经大学寒暑假到深圳时都是您带着妈妈开车来火车站接我送我，曾经每次我出门您会不厌其烦地提醒我注意安全，曾经每当天气转凉您会提醒我记得带伞多穿衣服，曾经在老家我的手爱生冻疮您总会提前给我准备好药膏，曾经有好吃的你都会带回家给我留着，曾经您多次让我注意自己的身体少吃不健康的食品，曾经好多好多……您很少跟我说人生的大道理，但是生活的小细节，您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您是个好脾气的爸爸，从没对我发过脾气，小小地、耐心地、暖暖地爱着我、疼着我。而我却没有好好照顾您，弄丢了您的人，弄丢了您给我的爱。     

直至今日，我依然不敢过多地去想跟您最后待的这些日子。如梦一场，叫人恍惚。您走的是如此之突然，我不知道是否有天堂，若有希望您在那边能安息！”

看我只比我大一个月的姐姐的日志，我也是数度流泪，直至今日，每每想起姑爹，也会在心底溢出眼泪。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那么乐观坚强的男人，突然就离开了最疼爱的女儿，离开了所有的亲人，甚至没有住上一天他辛苦挣来的房子！大姑也一夜之间沉静了，争强好胜的她再也不吵不闹了，看淡了一切，随心而生活。这六七年里，大姑开始不住地想念姑爹，想念他的好，在坟前为姑爹拉他爱听的二胡乐，也不再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闲暇间旅旅游、跳跳舞，打扮起了自己，胖胖的身材瘦了一大圈！姐姐也成了家，生了可爱的女儿，过上了舒适富足的生活，只可惜姑爹只能在天上看着这一切美好了，但愿那边是不再忙碌的天堂！

人在的时候，总爱拣他的不是；人走了，却总念着他的好！人活着的时候往往学不会珍惜！人活着不死多好，可以看尽世间美景，享尽人间美味，哪怕像电视剧《康熙王朝》里唱到的“向天再借五百年”那样，我们再多活五百年，延迟疾病、衰老和死亡的速度该有多好！只可惜人不可能不死，芸芸众生在死亡面前都是平等的，所有人都是向死而生，既然不能选择生和不死，那就选择在心底守住一切美好，让自己充分活一场。

姑爹为他最爱的亲人，充满勇气地创造着生活，他认真地拥抱着生活，在艰难的环境下，他也为家人挣来了好的生活，也在亲人们的依恋和不舍中悄然离去。

台湾主持人傅达仁勇敢坦然地在重病之时选择安乐死，留下遗言：“人必有死！送君千里，终有一别！长江后浪推前浪。年轻时奋斗向前！年老时喜乐再见，我的家人都陪伴着我，心中平安，没有遗憾，如果你心里有我、死亡就不是离别！”

既然不能不死，那就痛痛快快地活一辈子，体体面面地死一次！愿姑爹在天堂安好，愿每一个人认真生活、完满生命，让无可逃避的死亡如秋叶之静美，而不是害怕死亡，恐惧死亡，因为来到世间走一遭，最后和我们握手的依然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