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大爷

清清家养过一条大黄狗，叫“阿黄”，阿黄活了十二年，离世也已十二年了。

读小学二年级时，父母就把它带回了家，给它拴了条细麻绳，系在了种着橘子树的院子里，毛茸茸的、圆乎乎的，一蹦一跳，煞是活泼可爱。那时的阿黄还是条小狗，几个月大的样子，清清喜欢的不得了，逢着放学回家后，捏着一把路边采来的野花，就要递到阿黄鼻子边给它闻一闻，再轻轻摸一摸小狗脑袋，稀罕得很。

清清的父亲是做肉食生意的，四处下乡收购土猪，还进山贩过山猪，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肉，阿黄每天吃着肥肉、骨头、猪肺，一天比一天胖起来，阿黄是条公狗，可肚子甩起来比母狗的肚子还大，它也稀罕清清，见着清清凑过来，就蹦个老高，尾巴摇的直欢，在清清腿上蹭来蹭去，阿黄见着自家主人，跟宝宝找着妈妈一样开心。

阿黄亲热自家人，可见着了生人，立马变脸，跳起爪子怒吼，“汪，汪，汪……”地叫的停不下来，虽不是大狼狗，那气势比大狼狗还凶猛，吓的清清的小伙伴们都不敢来家里。夏日的一天，隔壁大妈出门去干活了，家里没人，一男娃子从院墙翻到大妈的桃子树上，想摘几个甜桃，结果被阿黄发现了，凶神恶煞般地吼叫个不停，直接把男娃子吓的从树上掉了下来，从此再没小孩子敢去偷大妈的桃。

阿黄有个狗窝，清清母亲拿红砖给它砌了个小房子，里面铺上干稻草，留了个门，阿黄没啥吃的时候，也没人陪它玩的时候，它就在里面窝着睡懒觉，时不时拿爪子挠个肚子，眼睛睁一下眯一下，眼珠子骨碌骨碌四处转一下，有时看到夜来香花旁有蜜蜂打转，阿黄也会突然蹦出来拿爪子去撩一撩，逗逗乐儿。

阿黄除了不咬清清一家四口人，见谁都爱咬，叫起来跟狮子吼一样，所以常年脖子上拴着绳子。阿黄长到八岁那年，已经体型很壮了，走起路来毛肉都在抖，活像一只狗熊。有次清清和家人都外出了，阿黄竟然把绳子咬断了，跑了出去，跟外面的一条狗狠狠打了一架，并吓坏了人家小孩，到了傍晚，一家人急坏了的时候，它竟然偷偷跑回来了，一声不吭地进了自己睡觉的窝，也不理人，可能是发现自个在外面不受欢迎，阿黄神情落寞。

清清的父亲怕阿黄出去乱咬人，买了条大粗铁链子，挂在了阿黄的脖颈上。阿黄照常吃肉、睡觉、看院里风景，一天天地这样过着，见着了陌生人还是不停叫唤，只是越来越不似从前调皮捣蛋了，眼睛也慢慢有了浑浊，喜欢慵懒地趴在那里，神情温和，像极了慈祥的老人。清清的母亲说：“阿黄要是人类，已经活到了老人的年纪哪！”

阿黄真的老了，食量也没有从前大了，清清早上放的肉和骨头，一直到晚上，还剩下许多。清清搬个椅子坐在阿黄旁边，阿黄也不再上蹦下跳了，也不伸出爪子了，只是安静地看着清清，像一位沧桑的长者，默默看着刚刚成年的清清。小时候的清清同小时候的阿黄一样，都还是孩子，不同的是，清清十八岁了，阿黄却已经老了。

清清上大学了，去了外省，刚上大学的世界是新奇的，一切都生机有趣，和见到小时候的阿黄一样，清清很兴奋，变成了一年回两次家，把阿黄淡忘了许多。大三暑假里，清清回到了家，过了一晚上，突然感觉到院子里空了，发现没了阿黄，心里顿感不好，在厨房切菜的母亲说：“阿黄死了，是老死的。”

阿黄无声无息地走了，清清也不知道它走时候的样子，阿黄有没有想她，有没有痛苦。家里人都在忙碌，忙碌着赚钱生活，阿黄走的那一天，没人告诉清清，没人知道清清的难过。阿黄是她童年和少年的陪伴，大人们忙着讨生活，清清常年一个人待在家里，守着小院，发呆的时候，只有阿黄陪着她。

阿黄走了后，清清也很少回到家了，家里发生了许多变化，成年后的她没有理由再守着小院，她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得越来越远。家里再也没养狗了，没有了阿黄，家里突然遭到了一次盗窃，损失了好几千块钱，门锁也被撬坏了，小偷是从院墙外头翻进来的。清清想起了阿黄在的时候，家里从来没有被偷过，阿黄守护着一家人，守护着小院，听到一点声响，阿黄便会用尽力气去吼叫，没人敢从院墙外翻进来。

阿黄走的时候，活成了狗大爷。十二年恍惚中逝去了，清清时不时会想起阿黄老来看她的眼神，安静而温和，如岁月安然静好的样子，浮在心头，难以消散。当你家也有一只狗大爷的时候，好好善待它吧，多陪陪它，因为你还年轻的时候，它却已经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