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好路从头到尾有八条街。
我住在第三条,名为周南街。
周南街过来都是老房子,红砖瓦檐,路边种着两排法国梧桐,夏天一片绿荫,掩着庭院的几段篱笆,尽头倚着并没有倒的南墙。
趴在南墙角落里那只金毛,就是我。
阿青住在我旁边房子的三楼阳台,他的窝就在那盆茉莉的右边,那个女孩做的窝。还蛮好看。
他知道楼下住了只狗,我也知道楼上住了只猫,但他不晓得我的名字。
因为阿青是头宅猫。这个习惯不好,估摸是和他的宅女主人学的,他几乎从来不离开周南街36号——嗯,就是我隔壁的这栋房子。
我就不同,我还是喜欢到处乱跑的。
金毛太好动。
呀,忘了说,我叫阿银。阿青要是不下楼,他应该永远不知道我的名字。
从南墙旁边的茑萝下钻过去,就是陈南街,陈南街再踱几步,穿过老白主人开的杂货店就是善南街。
店里就老白的主人躺在折叠木椅上睡午觉,风扇吹着盖在他脸上的报纸,簌簌地响。老白这货不懂又去哪里野了。后门的几条长凳上也没他踪影。
我汪了两声,招来几句骂,不过一会儿阿金雪白的身影从理发店门的塑料片下恹恹出现。
夏天到了,焦日当头,我也提不起兴头。阿金是萨摩,怕热是比我还惨。
老白不在,我俩轻车熟路开了冰柜挑了两条绿豆冰,打了他两张白条,印了两个掌印,防伪认证。
老白并不止毛黑,心也差不多黑,估计最干净也就名字了。小时候,就带着我们永好七犬叠起罗汉开始摸冰柜,如今我和阿金合力也够独当一面了。
在杂货店后门的凳子坐好,阿金含着冰棍靠在墙上,双手放在背后的栏杆上,右脚随意搭在左膝上,这是他的标准坐姿。
“你那里的蠢猫还盯着宛北街的那只鸟?”阿金随意问道。
“啊,是,整天扒着窗户看。”
盘好双腿,把整条冰棒咬着,双手抱胸,我看向三点钟方向,那里是宛北街,立着几座淡红色高级公寓,醒目得很。那里的屋顶住着一只小鸟,据老白刺探,名字貌似是啾啾,娇小的女生,是阿青的暗恋对象。
“没希望啊没希望,宅猫这完全没希望,你回去好好开导。”
“我和他又不熟……而且看他似乎挺享受的。”
“多交流多交流。楼上楼下的。哎,热糊涂了,你这是找我剪毛呢还是?洗头不行,老林的女票正在里屋打扫嘞。”
阿金轻轻拍了一下膝盖。
老林是阿金的主人,善南街的理发匠,初见还是大男孩一个,长发细细长长的,瘦瘦小小,后来收养了阿金。
“没,我就过来聊聊。”
阿金的刘海被风吹得大乱,一看这夸张的刀法就知道是老林的试验品。阿金毛顺齐整都是老林修整的结果,阿金也慢慢学了一手手艺,我们永好路猫猫狗狗的毛发都是阿金操刀,技术过硬,值得信赖。
阳光渐渐隐去,风大了起来。
“看你给我的照片,老林的女票还挺漂亮啊。”
“好女孩啊,就剪刀还得练练,不过好歹有个人给老林剪头发了。他头发那么长了,一直没个人打理打理,碍眼死我了,我处女座这暴脾气。”
“你不是能剪?”
“得了,我得敢剪啊,要剪了不得把老林吓死啊!?”
“话说我们这样吃冰棍,也很危险啊……”
阳光快速退去,我和阿金抬头一看,眼前一花,乌云和雷雨说来就来。
雨幕连成细线,善南街变得模糊,天也半黑了。几家房子陆续开了灯,湿漉雾气里橘黄几盏,气温不觉就慢慢降了下来。
阿金身体往屋檐里挪了挪,避开了漏下的雨水。悠闲点了一根烟,烟雾腾升很快又被浇落在雨里。
杂货店风扇的声音已经被雨水声淹没,老白的主人却睡得更沉了。
“老林短发你别说还挺耐看,你看,下次我也给你和老白来一个。”
阿金掏出一张照片,指点几番。照片里的男生不经意的回头被定格,右边一个有着浅浅酒窝的齐肩短发女子狡黠笑着。
“放心,老白那黑溜溜的怎么捯饬都没你帅哦,话说那小子最近越来越帅了,不合理啊。”
阿金拍了拍我的背,自顾自嘀咕着。
我看了看照片里的老林,再看看阿金,想想老白。
都变得挺好的。
那个以前长长头发却不得人剪的男孩短发也很帅气。
阿金,老白还有大条几个被收养了胖帅了不少。
从有人爱那天起,大概都会变得不同。
最近我经常早晨被轻轻的脚步声吵醒,阿青猫着慢慢迈在南墙上,跳到伸出最高处一块砖上,在初升的阳光里,蹲在那里,看着北边。
阿青几乎不出门,他喜欢一只小鸟,啾啾,我知道,这几条街的猫狗都知道。
雨很快停了,天慢慢亮了,橘色的圆圆的夕阳边缀着几朵乌云。
我忍不住转头啊,阿金说的话听不清了。
那要落的夕阳,晴朗的暖色的。
好像,那一轮朝阳。
照在墙头的红砖上,有一只猫。
等待,一只鸟飞过。
他爱着,有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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