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大学有人自杀了。
“是个大二的女生，说是吞安眠药。”
“在宿舍里？”
“那哪能啊？她素质还挺高，自己跑到外面的旅馆开了七天的房，但是家人同学一直联系不上，就报了警。等警察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为什么呢？”
“听说是抑郁症。”
钟诚默不作声，埋头看着书。但是舍友的话，他都听了进去。
听完舍友们的讨论，他又沉到自己的书里，当他翻过去一页，忽然一张夹在书中的纸片映入眼帘。
他拿了起来，上面有一行小字：
陌生人，当你看到这张字条时，你已得到了我的祝福，若你自杀了，将被允许后悔。只要在别人发现你的尸体之前，重新回到身体里，便可复活。
钟诚看完后，心中咯噔一下，起了鸡皮疙瘩，但随即笑了笑，将那纸条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篓里，心想估计是先前在图书馆借这本书的人，闲的没事，整的一出恶作剧。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钟诚在么？”来人气喘吁吁的道
“班长？”站在门口的舍友答道：“他在里面呢！”
钟诚转过身来。“班长，你找我？”
班长面色很难看：“钟诚，辅导员让你跟我过去一趟。”
“哦？什么事呀？”
“你快跟我走，到那就知道了！”
M市公安局。
“小亮，你怎么还在看X大学自杀的那个案子。”
“师傅，我觉得这件事很古怪！”
“古怪你个头！”老警官将手中的文件一卷轻轻的敲了一下俞亮的头。
俞亮挠了挠头，不依不饶道“可是，师傅！您不觉得死亡时间有问题么，法医鉴定，齐雨是我们赶到前才刚刚死亡！这不合理啊！”
“这有什么不合理，兴许她在房间里挣扎考虑了四五天才决定自杀，正好人死的时候，我们赶到了，运气不好，能怪谁？”
“可是，从旅馆的监控看，她一直没有出房间，她吃什么喝什么呢？”
“你十万个为什么啊？你怎么知道她没带吃的，旅馆里没水喝么？我跟你说，我见过的比这个奇怪的事多了，你就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的。我告诉你啊，这案子都已经结了，是自杀无疑！你就别浪费时间了，赶紧干别的事！”
“是…”
“夏老师，我没偷！”
“有同学看到，是你拿了。”辅导员夏赛飞虽然特地换了个动词，但这对于钟诚还是莫大的侮辱。
“不可能，夏老师，请您相信我，真的不是我！”
夏赛飞有些动容：“钟诚，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不好，但是不是咱们的东西，咱们不能要！你赶紧把手机拿过来，我帮你还给人家，说说好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钟诚眼眶微红，“夏老师，您还是不相信我，是么？”
夏赛飞急的敲了敲桌子“教室里有监控！你非逼我去掉录像么？！钟诚，你快把手机拿过来！这件事我不希望扩大，如果上报学校，你会被开除的，你的前途可就毁了啊！”
“可手机根本不在我这里，你叫我怎么拿！？”
钟诚从辅导员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
他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喃喃自语道：“是的，我是穷，我是贱，我还没出生，父亲就丢下了我和母亲，不知到哪去了。从小到大，就没人看得起我，丢了东西，都怀疑是我偷的。以前是这样，上了大学，还是这样。穷，真的是一种原罪么？！贱，真的是与生俱来的么？！”
“不！”他的眼中突然射出一道光芒“不！不是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天使，她看的起我，她会相信我！”
这位钟诚口中的天使，就是童洁茹。
他们是高中同学，童洁茹虽不是一等一的美女，但也生的落落大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会说话。她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爱笑，笑起来像是栀子花开，浅浅的酒窝能将周围人的目光都吸了去。
她不是班上最美的姑娘，却是追求的人最多的。
那是一个阳光正好的中午，她用一个笑容加上一个动作，便俘获了钟诚的心。
那天，钟诚正趴在桌上午休，当他睡眼惺忪的从胳膊里抬起头来时，正好撞上了那个栀子花开般的笑容。
竟有女孩会对我笑，对我这样开心的笑！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他不知道，童洁茹之所以会对着他笑，是因为她听人说，这个班里的“小叫花”睡觉的时候，还会像乞丐一样流口水，她想“见识”一下，而今天她见识到了，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她看着钟诚茫然无措的表情倒觉得有几分可爱，又看他衣衫不整的样子，竟忍不住伸手去帮他翻了翻衣领。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让内心早已干涸成沙漠的钟诚，仿佛得到了上天的眷顾和怜悯。
他缴械投降，彻底沦陷了。
当然，这份爱，卑微如他，又怎敢明言。他要是说出来，只怕会成为她的一个污点，令班上同学笑话：“洁茹，连小叫花都喜欢你呢，要不你考虑考虑？”
直到有一天，一个中年妇女冲到班上来，打了她一个耳光。
这个中年妇女是副校长的妻子。
钟诚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他只是冲了上去揪住那女子的头发，和她扭打起来。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打架。
从那以后，班上同学开始孤立童洁茹。钟诚成了童洁茹的唯一朋友。这种唯一仅仅持续了两个月,童洁茹便转学了。
高中毕业，钟诚为了和童洁茹上一所大学，他填了那所远低于他高考分数的X大学。
上了大学，他周末、节假日都在做兼职。吃饭，就是馒头和咸菜，能不能开荤，全看食堂里的免费汤有没有蛋花，或者偶尔竟有几片肉飘在里面，给他得了去。但是在她的身上，他却毫不吝惜，每天给她送早餐，送他从未舍得吃过一回的早餐。一些特殊的日子，他会用光所有的积蓄，给她准备礼物。
童洁茹并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是她愿意和他说话，愿意对他笑，愿意接受他对她所有的好。
这,就够了。
想起过往的种种，钟诚仿佛又有了气力，此刻他十分想念她，迫切需要她的安慰。他迈开步子朝童洁茹宿舍方向走去。
还没到童洁茹宿舍，钟诚就遇见了她。只不过，她的身边还有一个男生，她的手在那个男生的手里。
她看到钟诚，先是一惊，然后本能的从那个男生手里把手抽回来。
“钟诚，你怎么来了？”
“我，我来”还没等钟诚把话说完，那个男生又近乎野蛮的搂住童洁茹肩膀，直勾勾的望着钟诚，像是一头狮子在宣誓对猎物的主权。
童洁茹脸上一红道：“钟诚，这是我男朋友，路季风。”又转过脸对路季风道：“这是钟诚，我高中同学，现在也在X大学。”
“你好！”路季风先打了个招呼。
“你好！”钟诚已经快喘不过起来，但还是礼貌性的回复了他。
“你们是好朋友？”路季风的语气怪怪的，明显话里有话。
此时的钟诚已经思维迟缓，不知所措，半晌还未回答。待他欲开口时。童洁茹却抢先答道：“就是同学，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这四个字，每一个都像一把利刃插进了他的心脏。
“钟诚同学，你找洁茹有什么事么？”路季风问道
“没，没事，我只是刚好路过。”
“哦，那我们走啦。”
路季风搂着童洁茹走了，留他呆呆的站在那里。
他在想什么呢，没有人知道。
我只知道，最后，他想到了一件事——死。
是的，他想死，童洁茹对她来说是黑暗世界里唯一的阳光，是最后的希望，是他的一切，而他现在彻底失去她了，虽然他从未真正的得到过。
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也没有什么留恋他的人了。
如果说有，就是他的母亲，他那个苦命的母亲。
他有些舍不得她，却又有些恨她。恨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
他心想，“如果我的死，会让你痛苦，那也是你咎由自取。是谁给你的权力，赋予我生命。而我自己，却有权放弃它。”
他决定了。
他不会去跳楼，他不要死得时候，还被人围观，被人指指点点。这一切，生前的他已经受够了。
他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悄悄的死去。他首先想到了学校垃圾场旁边的一个小破屋子，放着一些报废的器材，很少有人过去，但随即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活着没有尊严，难道死也要如此不堪？
他取走了所有的钱，打了一辆出租车，向M市唯一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驶去。
他开了一间自己身上的钱能订到的最好的房间，躺在宽敞的浴缸里。他从未如此舒服过，但这种舒适并未动摇他求死的意志，甚至更坚定了他的决心。
“今天我才知道，富人们能过上什么样的生活，相比起来，我活的就像一条狗。”
他拿出准备好的刀片，朝左手手腕上划了下去。
渐渐地，他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疼痛令他清醒过来。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像被一股巨大的力撕扯着，五脏六腑也在翻江倒海。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张开嘴却什么也叫不出来。钟诚觉得好像有一个世纪过去了，可是疼痛丝毫没有减轻的意思，反而愈来愈剧烈，直到他感到自己被撕碎了，疼痛才消散。他摇摇晃晃的的坐起身来，从浴缸里走出来。抬头，镜子里空空如也！回头，浴缸里躺着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面如死灰…
“李老师么？”
“对，我是，请问您是？”
“李老师，您好，我是市局的俞亮”俞亮边说边掏出了证件。
“俞警官，您好，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哦，是关于齐雨的。她曾找您做过心理咨询是么？”
李冉听到齐雨的名字，眼光黯淡了下来“她是个好孩子，可惜我没能救的了她。”
“李老师，我相信您已经尽力了。我这次来是想了解一下关于她抑郁症的一些具体情况。”
李冉的表情严肃起来：“俞警官，实在抱歉，具体情况我们有义务替来访者保密，我只能告诉你，她确实患有很严重的抑郁症。”
俞亮听到这里便开门见山的问：“那您也觉得她是自杀？”
李冉点点头：“她来找我的时候，已经很严重了，随时有自杀的危险。我要求她坚持吃药，也联系了她的家人，可是她家人好像不是很关心，并没有采纳我的建议。没有将她接回家或是住院。后来，她自己也偷偷停了药，结果…”
这个回答，不免令他有些失望，但还是问道：“李老师，那您觉得这样的抑郁症患者，会一个人在房间里纠结四五天才下定决心自杀么？”
李冉对这个问题感到非常诧异，轻轻的摇摇头后又点点头：“也有这个可能。”
“是这样…”
钟诚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现在他只是个幽灵。镜子里照不见他，别人也看不见他，他甚至可以穿墙而过。他不知道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不知道死神什么时候来接他。
难道连死神也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
他离开房间，走下楼去，正欲离开酒店，却见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从门口走进来。
不是童洁茹又是谁。
他先是一惊，慌张地想躲起来，却发现迎面走来的童洁茹完全没有看见他，才猛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
“她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她和路季风已经…”
他伸手捂住心口，原来幽灵也会感到心痛。
好奇心驱使他跟了上去。
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跟踪。他跟着她一直到了9楼的一个房间门口。
她敲了敲门。
门开了，门后露出了一张脸。
不是路季风。
那是一张油光满面，略带皱纹的脸。
“小茹，你来啦！”那男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油腻的嘴唇压上了她的脸蛋，一只手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游走，开始脱她的衣服。
“叔叔，等一等”童洁茹娇喘的说道：“你先让我洗个澡嘛。”那中年男子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童洁茹仅仅稍作挣扎，便扔他摆布，甚至迎合起来。
这一切当然都看在了钟诚的眼里，他握紧拳头，就站在距他们两米远的地方。
他就这么看着，静静地看着、目不转睛的看着。看着那个曾经奉为天使的姑娘，现在却像日本小电影里的女演员，正挥汗如雨的表演。他就这么听着，呆呆的听着、一丝不苟的听着。听着那个曾经让自己付出一切的女人，现在却像妓女一样，正不知廉耻的呻吟。
梦碎了，他也醒了。
“我怎么会为了这种女人自杀？”
悔恨席卷全身。忽然他想起那张纸条。
“纸条上说只要在人们发现我尸体前回到身体里，就可以复活！”他心想“不妨一试！”便赶快向原来的房间飞奔而去。
他看到自己还躺在浴缸里，手腕的下方已是鲜血满地。他走进浴缸，躺了下去。
“钟诚！”
“洁茹，是你啊。”
“钟诚，最近你怎么老躲着我？”
“有么，可能是最近事比较多。”
“你是不是在为上次的事怪我？”
“没有啊，什么事呀？”
“钟诚，我向你道歉，其实，你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好的朋友！”
若是以前，钟诚听到这句话，定会感动的要流下眼泪，可现在他却觉得恶心。
“嗯，我知道了。”钟诚冷冷道：“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哎，钟诚，你等等！”童洁茹从包里拿出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递给钟诚。“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好手机用，这个就当你的生日礼物。”
“你别来恶心我了！”
钟诚的勃然大怒令童洁茹惊慌失措。
“你也觉得是我偷了手机？我想要手机想疯了是么？”
“不！不是的！”童洁茹语气里已带着三分哭腔。
“哼！”钟诚丢下一句“我嫌你的东西脏！”便转身就走了，留下童洁茹泪流满面的站在那里。
手机的事，钟诚解决了。他当然没法把手机还回去，只是拿了五千块请夏赛飞赔给那个同学，这事就结了。
他哪来这五千块呢？
偷的。
“你们既然诬陷我偷，那我就去偷。”
这几天他又自杀了一次。他有了两个新发现。第一个就是他的灵魂可以暂时借用熟睡者的身体，他正是靠这个技能，轻松地从“自己”的兜里偷了钱。第二个，就是他发现童洁茹这周六又去了那家酒店，还是同一个房间，房间里还是同一个男人。
当路季风朦朦胧胧的从书桌上把头撑起来，睁开睡的迷迷糊糊的眼睛时，他看到了桌上的字条：
“周六晚，SH大酒店，8907房，有惊喜。”
路季风死了。
是一起意外车祸。
这一切，俞亮并不知道，因为请了年假。他正在Y县城——齐雨的家乡。
虽然所有的一切都证实齐雨是自杀，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
多么倔强的人啊！
他找到了齐雨的家，见到了齐雨的母亲。她的头发几乎都白了，满面的愁容印刻在皱纹里，神情也有些恍惚，本应四五十岁的年纪，却俨然是个老妇人了。
俞亮说自己是警察的时候，她忽地一哆嗦。
问她什么，她都不说话，或者偶然发出两声嘟囔，显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俞亮更觉得奇怪，却也很无奈。他发现家里设有两个灵台，一个放着齐雨的黑白相框，还有一个灵台的相框里是一中年男子。
他不死心，决定找街坊邻居问问。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从街坊那里得知，那个中年男子是她的丈夫，却不是齐雨的亲生父亲，只是继父。奇怪的是，他竟然也是前不久才死去的，算日子，只比齐雨离世早了两天。
而他，也是自杀，夜里，爬到了楼顶，跳了下去。
俞亮倒吸一口凉气，他决心在这里多留几天。一来，再好好调查一下；二来，他也非常同情齐雨的母亲，丈夫和女儿几乎同时死去，这是多大的打击啊。又见她精神恍惚的样子，他实在放心不下，便每日买菜到她家里，陪她吃饭，和她说话，虽然一天下来，从她的嘴里掉不下十个清晰的字。
“叮铃铃”
俞亮接通电话。“喂，师傅！”
“小亮啊，暂停休假，赶紧回来！”
“啊？出什么事了？”
“刘利民死了！”
“刘利民？哪个刘利民？”
“还有哪个刘利民？！”
能让他那个早已“看淡一切”的师傅这么紧张的，一定就是那个M市副市长刘利民了。俞亮立刻收拾行李，出发了。临行前他又去看望了齐雨的母亲，给她手心里塞了一千块钱和他的联系方式。
长途大巴上，俞亮靠着窗口，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思绪万千，长叹了一口气，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人是钟诚杀的。
他知道路季风的死不是意外，因为车祸发生在周六的夜里。
警方很快就结了案。这让钟诚明白，那个男人不简单。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他不过是想让路季风去看清童洁茹的真面目，却害死了他。
他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他本来不想再“自杀”了。因为灵魂出窍的过程实在太痛苦，体会过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然而除了爱，还有一种力量，能让人直面死亡、甘受这种痛苦，那便是仇恨。
是的，仇恨的火焰在他心中缓缓升起。
他仇视的是这个男人，恨的却是这个弱肉强食的法则！
路季风强于我，他夺走了童洁茹，你强于路季风，你不但享受着他的女朋友还夺走了他的生命。这该死的弱肉强食。弱者就该被如此的侮辱和践踏么？
他要为路季风报仇，他要为那个曾经备受侮辱和鄙夷的自己报仇，他要为弱者被践踏的尊严报仇。
他跟着童洁茹又来到了那个房间。
那个男人，一开门便又急不可耐抱住她。
这次她却尽全力挣脱了。
“是不是你！？”
“你说什么？”
“是不是你杀的！？”
“你疯了吧，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别狡辩，那天他走后，你就躲进卫生间打了电话！”
他转过脸去，默不作声。
“你承认了？”
“哼，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他认出了我，就留不得他。”
这个男子正是副市长刘利民。
“你…”童洁茹放声大哭。
“好了，这也是为你好，传出去，你也没法做人了不是？”
那个男子好声好气的安慰了一会儿，又起了欲望。童洁茹毫无兴致，欲抗争一番，奈何力量悬殊，便也渐渐放弃了抵抗。
钟诚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等着他们睡去。
刘利民从童洁茹身上下来后，不一会儿便睡了。
童洁茹是怎么也睡不着的，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淌着眼泪。
“你爱路季风么？”
“啊，叔叔，你这么快就醒了？”
“你爱他么？”
“我，我挺喜欢他的。”
“高高帅帅，哪个姑娘不喜欢呢？”
“嗯。。。”童洁茹只是嗯了一声，并不答话。
“你这样的姑娘，估计也不会爱上谁吧。”
童洁茹觉得刘利民有些奇怪，以前他从不说这些，更不会挖苦她。她有些气恼。
“谁说我没有爱的人？”
“哦？是谁啊？”
刘利民，不，应该是钟诚，他看到童洁茹听到这个问题后眼神中竟有一丝恐惧。
但仅仅是一闪而过，她便故作娇声说：“当然是叔叔您啦！”
这句话点燃了钟诚心中仇恨的火焰。
“真不要脸！”他大骂一声，便扼住了童洁茹的喉咙，男女之间的爱很难淡化成友谊，却极容易转化为仇恨。他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他死死的扼住童洁茹的喉咙，直到她不再挣扎…
“刘利民先掐死了他的情人，然后从九楼的窗口跳了下去，当场死亡。”老警官向俞亮介绍案情“据调查，我们怀疑之前路季风的死也与刘利民有关，路季风得知童洁茹和刘利民的事后，刘利民杀人灭口。而童洁茹和路季风是男女朋友，应该是得知此事后与刘利民起了口角，又被刘利民杀害，最后刘利民畏罪自杀。”
“这个案子看起来很简单”俞亮叹道“但实际上不简单。”
“是啊，有关副市长，再简单的案子都不简单喽。”
俞亮应和了一声，实际上他所想的是：“路季风、童洁茹、齐雨，这三个人都是X大学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先后死亡，难道不蹊跷么？”
接下来发生的事，连老警官也坐不住了。
M市接二连三的有人跳楼，这些人都算得上M市的达官显贵。最让群众们议论纷纷的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在和年轻的情人幽会时跳楼的，那些情人们也都惨遭毒手。
这都是钟诚做的。
他第一次杀人后，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他感到自己拥有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力量，这种力量让他内心蠢蠢欲动，如果不加以利用，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感到自己成为了一个审判官，他要用自己方式，去施行正义！
现在的M市里，有人惶惶不可终日，也有许多人拍手叫好。这件事也惊动了上级领导，勒令M市公安局全力以赴，迅速破案。
就在局里所有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俞亮受到一条信息。
“俞警官么？我是齐雨的妈妈。这些天我考虑了好久，决定把事情告诉你。我知道你是个好警察，是个好人。其实，小雨去世前给我发过信息，我现在把信息转发给你，希望能帮到你。”
俞亮眼前一亮，连忙回了一个“好的，谢谢阿姨。”
他的信息还没发出去，那边的信息就过来了。
“妈妈，我是小雨。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条信息。我要走了，对不起！你应该不会忘记，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七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禽兽喝醉了进了我的房间。从此我的世界暗无天日，他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一切。我以为上了大学，离开了他的阴影，事情就会好起来，可是并没有。直到我遇到了死神。他给了我灵魂出窍的能力，我回到家，乘他睡着的时候，附在了他的身体上，然后爬上楼顶，跳了下去。是的，妈妈，他是我杀的。这是我这一生做的最伟大的事。可是当我回到学校，回到放我身体的酒店的时候，我看到警察已经赶了过去。妈妈，如果我的身体被别人发现，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可我还是晚了一步。死神来了，但是他没有立刻带我走，而是给了我一个小时，让我把这个‘游戏’传递下去。他说，现在最后一个被我附身的人，将会继承灵魂出窍的能力。我并不在乎这个游戏能不能继续，我只想利用这个机会，给您告别。我回到学校，在一间教室里看到一个正趴在桌上睡觉的男生，我进了他的身体，我先按照死神的吩咐，写了张纸条夹在了他的书里。但是一摸口袋，发现他连手机也没有，我急坏了，看到旁边一个同学的手机就放在桌上，便拿走了。所以，你看到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妈妈，没多久你就会收到我的死讯，希望你不要太难过，你要照顾好你自己。”
当时，小雨发完信息后，虽然删除了记录，但还是不放心，就将手机丢进了河里。
俞亮看完信息后，直觉的后背发凉。
“世上竟有这种事！”
他马上回复了神智，这么说这一系列的跳楼自杀，也很可能是凶杀，而凶手就是继承了小雨“灵魂出窍”能力的人。
他将情况汇报以后，老警官虽然将信将疑，但如今已无路可走，不妨死马当活马医。便率人立刻赶往X大学。
他们调看了齐雨去世当天的教室录像，发现了一个男生，从桌上抬起头来，撕下字条、写字、摸口袋、拿邻桌的手机、出门。
这个男生正是钟诚。
而正如俞亮所料，钟诚失踪了。
“我们得赶紧找到他的身体！”老警官下令道，这时他已经相信了信息上的内容。
“师傅，还有一件事”俞亮有些吞吞吐吐。
“什么事？”
“他，他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这句话让所有在场的警察都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在找到他之前，大家都别睡！”
老警官深深的点了点头，大声道：“大家听好了，在找到钟诚前，都把眼睛给我瞪圆咯！谁他妈也别给我打瞌睡！”
一天一夜过去了，市局已经动用了全城的警力，查遍了所有旅馆，渗透到了各个角落，却仍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而俞亮只是一直坐在办公室里，不停地查着各种关于钟诚的资料。
“小亮，发现什么没有？”老警官走了进来。
“师傅，有发现！”
“哦？”
“我看了钟诚的资料，他家里条件很差，学习的心理测评记录显示他很自卑。他高考分数不低，却上了X大学，是为了童洁茹。而童洁茹却是路季风的女朋友，刘利民的情人，这对他来说更是一种沉痛的打击。”
“知道这些有什么意义么？”
“有！”俞亮站起身来，坚定地说：“我相信他已经抛弃了他的身体！”
老警官一惊：“你说什么？”
“师傅，他是个极度自卑的人，他只有自杀才能获得这种能力，说明他曾自杀过，也说明，他对自己的身体已经毫不吝惜，甚至厌恶。如今，他获得了一种超能力，那便更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也不在乎再成为正常的人类。如果可以，他愿意以幽灵的方式一直生存下去！而抛弃肉体，才可以使他真正的安全！”
“你是说他已经毁尸灭迹？”
“嗯，我想是的！”
“自焚么？”
“不！我想应该是沉江！”
老警官这时显得更为惊讶“哦？这是为何？”
“因为如果自焚的话，还是会有残骸的，首先自焚的地点不宜选择，而且自焚后的残骸很容易被人发现。我想，如果找到了残骸，通过DNA检测，他的死亡被这个世界知道了，按照规则，死神就必须带他走。”
“嗯”老警官点点头“说下去”
“可是沉江则安全很多，绑一块石头，跳入江中，要么沉底，要么随江水冲走，哪怕葬身鱼腹，也很难被人发现！”
“俞亮！你真的很聪明！”老警官直起身子，微笑道“可是，你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罢，他便掏出腰间的手枪指着俞亮。
“你是钟诚！”俞亮道。
“不错！是我！”钟诚道“我在这等了许久，你的师傅自己先支撑不住，打起了瞌睡。”
“钟诚，你收手吧！”
“收不了了！”他深知坏人死于话多的道理，也不啰嗦，说罢便扣动了扳机。
俞亮还站在那里。
枪里没有子弹。
俞亮道“我知道是你，一开始就知道。”
“怎么可能？”
“因为师傅打瞌睡，是我和他串通好的，我们师徒多年，我给他打了一个手势，他便领会到了，故意睡着，引你出来。”俞亮轻叹一声：“因为我也不确定我的猜想到底对不对，你知道的，要在长江里进行打捞，那可是不小的工程。”
“你！”钟诚大叫一声，正欲挥拳，门外便冲进来两个警察将老警官按住。
“钟诚你别走！”俞亮赶忙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告诉你”。
老警官抬起头，目光中露出凶狠。俞亮知道钟诚还在便道：“你们放开他吧，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我输了。你们的人很快就会找到我的尸体，死神也快来接我走了。”
“钟诚，你有什么想对你母亲说的，我可以替你转达。”
“没有！”
“你恨你的母亲？”
“他把我带到这个世上，吃尽了苦，难道我还该感谢她？”
俞亮摇了摇头。“你可知道，你的母亲为了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才真正吃尽了苦。你的父亲抛弃了你的母亲，那时她已经有了你。她其实并没有结婚，她本来可以打掉你，然后再找个人嫁了。但她不顾所有人的反对，生下了你。她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靠洗碗、捡破烂、刷厕所把你养大，供你读书，这样的母亲如果再不值得感恩，还有谁？还有谁值得呢？”
钟诚低下了头，母亲所吃的苦，从小他都看在眼里，远比俞亮说的还要多，还要苦。如今这些场景都一一浮现在他的眼前。其实他一直爱着母亲，只是太多的挫折和怨恨蒙蔽了他的心。此刻他再也控制不住流下泪来。
“你帮我和她说，我对不起她…”他捂住脸“如果还有下辈子，我愿意继续做她的儿子…”
“我会的。”俞亮的眼眶也红了“还有一件事。”
说罢俞亮从档案袋里拿出一部手机。
“我想这是童洁茹想送给你的。”
钟诚认出来，确实是那天童洁茹要送他的那部苹果手机。
“打开看看”俞亮说“打开备忘录”
钟诚拿过手机，打开了备忘录，里面只有一条内容。
“钟诚，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爱护。那天我听出路季风话里有话，搪塞说你是‘普通朋友’，我非常的后悔。我看到你那时难过的样子，心疼不已，我才知道原来你在我心里是那么的重要。其实，我应该早就知道的。我喜欢你为我做事情，喜欢你对我好。我虽然是个自私的女孩，也会接受别人的礼物，可是唯有你对我的好，我收到的时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我太自私了。明知你很困难，但还是忍不住享受这种喜悦。钟诚，我不敢面对我对你的感情，不是因为看不上你。恰恰相反，是我，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我是个坏女孩，确切的说，是个很不干净，很脏的女孩。我的出生就是肮脏的，我是母亲出轨的产物，父亲在我十岁那年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后，便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可是，他不知道，他在玩弄别人女儿的时候，自己的女儿却也…当然，如果他还认我这个女儿的话。钟诚，你是那么的纯朴、善良，而肮脏如我，怎么配的上你呢？
忘了我吧。
爱你的
童洁茹
钟诚拿着手机的手不住的颤抖，他已经泣不成声。他想起在杀死她的那天，当她欲回答她爱谁时，眼神中的那丝恐惧。他现在终于明白，那种恐惧，是因为她害怕，害怕说出了他的名字，会使他遭到刘利民的报复。
她说爱刘利民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她竟因为这句话，被自己杀死了！
“钟诚”俞亮继续说道：“我希望你将功补过。”
“我还能做什么吗？”他抬起头来。
“你如果见到死神，麻烦你请他终止这个游戏。”
钟诚点了点头。
钟诚的尸体找到了。M城虽然仍然有豪车停在大学门口，却不再有人从酒店楼上跳下了。
俞亮又来到了X大学，他走进了心理咨询室。
“李老师，您好！”
“俞警官，您又来啦。”
“是的。”
“今天来，又有什么事呢？”
“哦，我就是想来问问您，您答应钟诚最后的请求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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