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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间
作者:蓝江
九姨家的一个狗妈妈产下了四只小狗。四只小狗毛绒绒胖嘟嘟,无比贪吃,把本就显得苗条的狗妈妈吃得越发苗条起来。后来九姨送人两只,这下,狗妈妈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剩下一只黑狗,一只黑花狗,它们不拘什么地方,只要能把狗妈妈的乳含在口中,就赖吧吧地、闭着眼睛哼哼唧唧吃个不停。奶水吸没了,它们还不愿松口,狗妈妈只好无奈地躲来躲去。
过了两个月,我再去九姨家,两只小狗已经可以自己吃东西了。它们在乡村阔大的院落里撒欢儿,闹腾一阵,就颠儿颠儿地跑到屋子里来,东闻闻西嗅嗅,找到好吃的东西就没命地吃,那个贪婪劲儿,像饿了多少天的顽劣少年。
九姨家六岁的小姑娘给两个狗狗都起了名字,女的叫丫丫,男的叫奔奔。我特别喜欢喂丫丫和奔奔好吃的。在房门口的台阶上,摆个小板凳坐下,拿两个饺子或黄瓤红薯什么的,掰碎了,看它们娘仨分食的有趣画面。
狗妈妈一副大家闺秀的派头,不合胃口的食物不吃。小狗狗则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是食物,管它是饺子红薯还是骨头,都争着抢着吞进胃里,能不能消化,它们才不管呢。小狗就像小孩子一样,对吃的东西永远有兴趣。
年轻时读梁实秋的《雅舍菁华》,其中《白猫王子六岁》《白猫王子七岁》,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梁先生这样描述:
“每日煮鱼,要少吃多餐,要每餐温热合度,有时候一汤一鱼,有时候一汤两鱼,鲜鱼之外加罐头鱼;煮鱼之后要除刺,小刺若是鲠在猫喉咙里开刀很麻烦……”
“他静静的等著我摘刺去骨,一汤一鱼,不冷不热,送到他的嘴边,然后他慢条斯理的进餐。他吃完鱼,喝汤;喝完汤,洗脸;洗完脸,倒头大睡。”
那时,我父母家里也在养猫,是那种会拿耗子的有用的猫。可是,喂猫的食物,大多时候是米饭拌一点菜汤,或者,米饭拌上大大小小粗细不等的鱼刺、鱼汤,猫也吃得吧唧吧唧香甜异常。年少不更事的我多次提出疑议:给猫鱼刺拌饭,特别是鲅鱼的脊骨刺,卡了喉咙怎么办?爸妈的答复是,猫天生就会吃鱼刺,你几时见它卡过喉咙?
我曾不服气地私下观察,想找个机会驳倒父母,可是猫却不知配合,好久也没有卡喉的状况出现,我等得不耐烦了,也就作罢。但是,真的心下悲凉:为什么同样是猫,同样居住在某一家的屋檐下,所受的待遇却如此不同!一个是王子,一个似乞丐!
岁月凉热交替,年轻的我已逐渐步入中年。一眼一眼看着、一耳一耳听着纷繁的人间事,同样生而为人,从出生到白头,每个人都有自己固守的一方小世界,生活或优裕或贫贱,前世今生,你不知道是谁来注定这一切。你哇啦坠地,只能安然接受。然后,伴着春夏秋冬,如一株小树苗,每一日都在迎风伸展。一个有趣的现象是,富家公子却未必有穷小子长得健壮、活得洒脱。
而且,贫穷富裕哪里又有定数?优裕的生活可能旦夕之间一去不返,穷小子也可能一个机缘就慢慢步入华美殿堂。世间事就是这样仿佛无从预料,却终究有迹可循,芸芸众生,有时风平浪静,有时风云突变。你看,你听——笑声,哭声,喜剧,悲剧,不停地在这广阔凡间轮番上演,你是看客,也是被围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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