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滓

作者: 大肚食忧 | 来源:发表于2019-04-11 00:33 被阅读56次

            大多数时候,无论我们怎样努力的活着,都依旧如尘土般卑微,偶然让风扬起后,迷了别人的眼,还要被狠狠的骂上一句——呸,你这该死的渣滓。

    1

       游戏厅里总是热闹非凡的,闷热以及烟草和汗液混合的气味,刺激着每一个人都躁动起来,用力的拍打着自己面前的机器,杂乱的叫骂声吵吵嚷嚷的,是这里每一个人或兴奋或失望最原始的表述。

       几乎所有人的大脑,都全部用来指挥手和眼操控面前的机器,连烟灰落在衣服上,都浑然不觉,更不用说发现被人堵在昏暗角落里的我。

       面前这两个牛高马大的混蛋,是来找我借钱的,说借,不过是对他们明目张胆勒索我所找的最简单的借口。他俩和我是一个学校的,经常在这里勒索低年级学生,几乎所有学生都认识他们。矮一点的叫荣头,高一点的叫大牙。没想到,今天逃课出来,居然会遇到他们。

       “真的没有了吗?”角落里,大牙抵住我不信地问,眼里似乎有些冒火。

       “没有了,全都换了游戏币输光了。”我摸了一下裤兜,努力保全着里面最后几块钱。

       “草,你最好自己拿出来,等下要是老子搜出来,你后果自负。”明显不甘心的他们,开始威胁我了,晃着身体就要来搜我的身。

       不过,我似乎是那种最痛恨被威胁的人,“草泥马!”随着骂声,我的拳头落在了高我一个头还多的大牙脸上。只是这出其不意的进攻,并没有达到我所想像的目的,打完只跑了两步,就让荣头在背后把我放到,已经被我激怒的两人,就要开始对我进行围殴,跑不了的我,也只好作困兽之斗,伸手勾过墙边的拖布,躺倒着挥舞起来。

       一般人在打架的时候,总是要大声的喊一句或者骂一句,好像显的很有气势。不过,我知道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壮胆而已,无论处于优势还是劣势,都是这个作用,让自己能够使出最恶毒的力气。随着叫骂声,我的肚子挨了大牙一脚,我手里的拖布也抡在了他的胳膊上。肚子的疼痛,让我缩成了一只虾米。而我们闹出的动静,终于吸引到别的人了,就在我准备好承受更加狂暴的拳头时走了过来。

       这是我第一次见江哥,害怕荣头他们在路上堵我,解围之后,我就慌慌张张的离开了游戏厅,并未和他多说一句话。

       这似乎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奇迹般的缘分真的会在每个人的身边环绕,直到一个星期后,在去学校路上常去的早餐店里,我再一次遇见了江哥,而我们就在豆浆油条的香气里认识了,还夹杂着一缕烟草的苦涩。

       “抽烟?”见是那天为我解围的人,本想着上去说几句感谢的话,江哥只是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递过来,问了一个只有一个答案的问题。

       咳嗽着,我知道了他的全名叫江顺一。那年我十六岁,江哥二十六岁,我不知道,到底是怎样一种莫名的东西,填补了这十年的差距,只是,现在也还不是想得到那么多的年纪。

       江哥不是本地人,据他自己说,十几岁就出来混社会了,混到现在,也没有什么正经的营生,在几家游戏厅还有网吧看场子收份子钱,以保证不会有太多的打架闹事,以及被敲诈这样的事情影响生意。膀大腰圆的他,往那一站就有震慑力,的确适合这份工作。然而对我来说,这样的江哥,简直就是一棵大树,跟着他,还会再怕学校里的那几个混蛋?

       跟江哥认识之后的好处,很快就表现了出来。

       又是一个午自习,上的让人昏昏沉沉的,看书这种事情,实在是提不起精神,要不然,讲台上的老师也会靠着椅背打起了呼噜。同桌也趴在桌子上睡着,太热的天气,让他不停地变换着姿势,一边脸热了,就得换另一边脸贴着桌面。

       我捅了捅睡得痛苦的同桌,在他一双茫然的眼睛注视下,指了指讲台上的老师,又指了指敞开的教室后门。他瞬间会意,本来茫然的眼神,瞬间变得光彩熠熠。

       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座位,他在前面,我在后面,两人猫着腰从后门溜了出去,这就是坐最后一排唯一的好处。而在一个班里,如果想知道哪些是好学生哪些是差学生,只用看前两排和后两排,就一清二楚了。

       外面阳光刺眼,却也刺不破我们脸上的笑意。从死气沉沉的教室里逃脱,就算灼热的阳光,也觉得是老天最热情的拥抱。然而,事情总是会有转折,出了校门后没走多远,在同桌兴致勃勃地说着新出的游戏的时候,荣头和大牙这两个混蛋不期而至。

       “呵呵,又是你哈,那天跑的挺快嘛,来来,再跑一个。”他俩把我俩堵在了路边的小巷子里,大牙说着话,就轮着巴掌朝我脸上打来。或许是我闪躲开,激怒了他们,或许是他俩本来就带着那天残留的火气,也不再啰嗦地动起手来。同桌自然也是被牵连了进来,这时候,实力的差距是那么明显,一个打一个,我俩根本不是荣头和大牙的对手,直到最后,他们搜走了我们身上所有的钱,留下灰头土脸的我们躺在地上,扬长而去。

       我和同桌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着彼此脸上的淤青,各自无可奈何。

       本来打算好好去玩一趟,也没钱继续下去,同桌说,不如先回家算了,带着淤青走在街上也不好看。我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鬼使神差的就想到了江哥。

       “不行,咱们不能白挨打,这两个混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走,跟我找人去。”

       “找谁啊”

       “我哥。”

       那时候,统共不过就和江哥见过两次,我不知道他家在哪里,也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更不知道他会不会为了这个事情来帮我们,可我却义无反顾的去找他。或许那个时候,我只是觉得这事只有江哥才能解决,也或许是我在同桌面前说出“我哥”两个字之后,急于去证明这个称呼的确定性。

       没办法联系到江哥,我和同桌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到上次那家游戏厅门口等着。然而,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到他。我俩没了办法,只好各自回家,看着同桌失望地离开,我不甘心,总算想起来第二次和江哥遇见的那家早餐店,能在那遇到他,说明他也是经常去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来去那里等着。

       怕是心诚则灵,人来人去中,还真让我等到了他。我点了碗面,坐在那慢慢地吃着,江哥一进来,就朝我这张桌子走了过来,显然是看见了我。

       “呦呵,程清,你咋弄成这个德行了。”我抬头还没说话,他看见我脸上的淤青,倒是先吃了一惊。

       此时的我,也顾不得我和他的交情到底有多深,像是多年没说话一般,用飞快的语速,我把昨天和同桌俩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生怕我说不完就被他拒绝。

       听我说完,江哥没说话,只是叫早餐店老板过来,点了一份早餐,又向他借了一支笔,掏出烟盒从里面扯了一溜子纸,写了起来。

       “这是我手机号,还有我就住在这后面这个小区,一栋303,以后有事直接找我。”拿着那一绺子烟盒纸,我居然有点想哭的冲动。

       从那以后,在这个学校里面,我再也没有为像荣子和大牙他们这样的事情烦心过,也听同桌告诉我说,看见大牙他们俩手臂上还缠上了绷带,而让我记住的是,在游戏厅里从江哥的朋友那知道,那个夜晚,他带着他的兄弟们,在游戏厅门口堵着大牙和荣头,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之后,放出话来让他俩记着我是他弟弟。

       日子似乎从此变得波澜不惊起来,这件事也彻底让我对江哥的友情变得坚不可摧。依旧整日地在学校里插科打诨,拉着同桌逃课出去玩游戏,偶尔也去江哥那里坐坐,听他和他的那些朋友们吹牛闲扯,学习抽烟。刚开始,总是被呛得咳嗽不止泪眼盈盈,惹得他们一阵嘲笑。

       “顺子,你说你收小弟的眼光,也是差的可以,抽个烟都咳成这样,怎么出来见人。”

       “少扯淡,什么小弟不小弟的,我到现在也没混到大哥,谁抽烟不呛?”

       这是刚开始,我听到江哥和他的朋友们关于我说最多的话。我就这样被他们慢慢地培养成了一杆学生里的老烟枪。

      

       2

       每次回家,我都要小心翼翼地处理掉从江哥那里沾染的一身烟味,有时候甚至绕远路沿河边走,只是由于河边的风比较大,口香糖一类的东西,更是包里一直备着的东西,我在外面再怎么浪荡,回到家里,也得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晚饭吃得安静无比,连筷子剐蹭到碗沿的声音,都显得那么不合时宜。窗外的太阳,就要落到远处高楼的后面,留下最后一缕深沉的阳光,沿着楼宇间的夹缝照射过来,就像我爸妈眼睛之间的流露出的那样,刺目却又带着几分无奈。

       “你们班主任今天又打电话来了。”率先打破这沉默的,是我爸:“说你整个下午都不在学校,又去干什么了?”他把手中的筷子放在空碗上,目光随着阳光一起,聚焦在了我的脸上,晃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没干什么,去上网了。”我小声地说道,低头躲开他的目光,继续慢慢地扒着碗里少的可怜的饭粒。

       “放屁!你姑姑看着你又去了那个混子家,还在这里胡说八道。”重重拍向桌子的巴掌,把盘子里的汤水都震了出来。

       混子自然指的是江哥,跟他混熟之后没多久,我爸妈就知道,也不止一次地让我离他远一些,而我也尽量掩饰掉和江哥在一起之后的痕迹,我还纳闷,他们是如何这般的消息灵通,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千算万算,没算出来我还有一个逢年过节才走动的姑姑和江哥住在同一个小区,而这一个我爸妈的眼线,终于又在教育我的战争中立下了大大的一功。

       “什么混子啊,说得那么难听。”我弱弱地说了一句辩解的话,却点燃了一个炸药桶。

       “混子都算好听的了,你知道什么是难听的吗?他们那种人,好听点叫社会不安定因素,叫盲流,难听了叫渣滓,叫人渣,你跟他们混在一起,你又是个什么?”老爸把桌子拍得咣咣作响,老妈只好赶紧把碗碟收拾掉,免得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你逃课,不去上学,在学校混日子,这些我和你妈都不想说,本来以为你底子好,后面狠狠地抓一下,考上本科是没问题的,没想到你却越来越放肆,这都高三了,你倒是和混子、渣滓混到一起去了,你想干嘛,你也想去混黑社会去?”老爸越说越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个耳光连同话音一起落了下来。厨房里传来碗碟打碎的声音,估计老妈也没想到,老爸会生气至此。

       而连我都想不到,让我愤恨不已的,居然不是这一记耳光,而是我最亲爱的人会用如此恶毒的言语,来说我的朋友,来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了我的人,我愤愤然地离去,留下门撞击门框的巨响,在这个让我第一次无比失望的家里。

       太阳已然落了下去,夜晚重新拥有了这个世界,我走在路灯照不到的黑暗角落里,想着刚才我爸说的话。混子又怎么样,混黑社会又怎么样,我就要去混,去做一个你口中的渣滓,面对你的儿子,你还能不能说出那么恶毒的话语。我带着报复的心,如此计划着。

       离家出走,自然是去江哥那里,那是一个能让我完全轻松下来的地方。顾不得脸上还带着明显五指印,敲开了江哥的房门。

       “我不想读书了,跟你一起混好了。”一进门我就嚷嚷着,更多的是发泄心中的不满。我看见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在。

       江哥先是一愣,脸上的肉都抽了一下,又看见我脸上的巴掌印,焕然大悟。“嘿,你们学校还有人敢动你?”他明显没有想到,这是我老爸的杰作,只是以为学校里又有事需要他出面。

       我从桌子上的烟盒里自己摸了一根点上,才慢慢地跟他说刚才家里发生的事情,当然,我隐去了那些恶毒的言语,对于江哥,即便我只是重复别人的话语,我也不愿那些词汇从我的嘴里冒出来。

       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两缕青烟缓缓地飘着,我能听见烟在燃烧时,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其实你爸说的对。”沉默半响的江哥说出的第一句话,就吓了我一跳,没等我言语,又继续说:“我这样的人,确实不怎么让人看得上眼,刚开始的时候,连房子都没人愿意租给我......”

       这天江哥说了很多,比以往我们认识之后说的所有的话加起来都多,絮絮叨叨的,一点也不符合他的身形和性格,我只记得他说:“你跟我混了快两年了,怎么着也算是混子了,你给老子好好地把书念下去,念出出息来,让他们看看,混子也是能有出息的。”

       或许是仅仅为了要兑现这句承诺,整个高三我开始拼命地用功,看着每天只睡四个小时的我,爸妈还天真地以为,那多年没用的耳光真地打醒了我,同桌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见了外星人,直到高考结束,成绩出来,居然上了一本,这对于一直考试只有三四百分的我来说,是个惊天的奇迹。一直作为差生的我,居然也能成为学校教育的正面典型。

       同桌在我的带动下,也算是过了三本线,没想到他要复读一年,他说连我都能着魔发疯吃错药一般地学习,作为跟我一起浪荡了这么久的人,为什么不行?我当然要用最诚挚的祝福祝愿他成功。

       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的时候,我拉着同桌一起去江哥那里疯了一晚,当然还有江哥的朋友们,他们也都惊讶我这个跟他们一起抽烟,为了打游戏不上课的人,居然能考上大学,开玩笑说这绝对是改卷子的老师瞎了眼。那晚喝了很多酒,整个人都在迷迷糊糊中兴奋了起来,说说笑笑,仿佛整个世界就应该如此欢乐。中途第一次喝醉的我,去洗手间呕吐,拉开抽屉找纸的时候,却发现了一包塑料袋装的小药丸,鬼使神差的就想要吃一个,却被进来看我状况的江哥一把夺了过去。

       “烟抽抽可以,这东西不能沾,朋友放的……”极度兴奋的大脑,也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是心里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东西,却一时想不起来,到第二天,连同醉意一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终于到了去学校报到的日子,爸妈送我上火车之前,我还去了江哥那里一趟,爸妈虽然不高兴,可也终于没有阻拦。那天,我和他没说什么话,只是一起站在小区门口抽了一根烟。那年我十八岁,江哥二十八岁,我步入成年,他即将而立。

      

       3

       绿树茵茵、人声鼎沸的大学校园里,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比如我的三个室友,都是各自圈子里出类拔萃的人物。胖子是可以没日没夜在宿舍里玩网游,忘记今天是星期几,老四是那种怀揣远大理想抱负,整日在教室图书馆和培训班之间游荡的人,最特色的是学画的葫芦,一到夏天就换上一袭白衫,脚蹬不知从那里淘换来的旧式草鞋,还有他除了睡觉,从不离身的酒葫芦,而那葫芦里装的,真是高度数二锅头。而我只是普普通通的默默然选择最正常的方式,在不耽误玩乐时候,也保证每一科都在及格线上就心满意足。

       三个人中,和我关系最好的就是葫芦的了,这倒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不能说的原因,只是老四除了睡觉,不会再在宿舍出现,胖子在宿舍也和没在一样,他的世界只有眼前的屏幕那么宽,而我确实也是觉得葫芦这一身打扮颇具侠气,和江哥一样。只是葫芦是那种处江湖之远的,不惹纷争的游侠,而江哥则是市井之间行侠仗义的豪杰。

       大学就是各过各的日子,没有人整天在后面催着你干这干那,也没有人整天絮絮叨叨地对你说教。葫芦说,这才是大学最突出的表现——自由。而这自由里,最容易滋生出的便是情爱。

       我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怎么和沈盼认识的场面了,她是那种让人一见就会喜欢上的女孩,话很多,活力十足的样子,不会有一丁点儿做作。因为她的出现,我成了我们宿舍第一个脱单的人,仅仅在开学后的两个月,引得葫芦常常对镜自怜,说他那一张潇洒英俊的脸,怎么就没有人开眼。其实,葫芦长得真的很好看,只是那一身颇具魏晋风骨的打扮,确实没几人能欣赏得来。

       而我确实是爱着沈盼的,我喜欢和她一起谈天说地,喜欢听见她发自内心的笑声,喜欢带着她出现在我的同学朋友之间,满足我未经人事的、虚荣的心。

       时间在爱情和友情的灌溉下长得飞快,一个学期就这样结束了,坐着来时的火车赶回家,准备迎接最热闹的节日。而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就短短的半年时光,却感受到了什么叫物是人非。

       回来的第二天,我就去了江哥那里,我回来没有打电话通知他,这却让我在那紧闭的门前,尝到了本来要给他的惊讶。

       “那个混混啊,给抓走了,搞毒品,真不是东西。”隔壁邻居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进我的耳朵里,震得我的脑袋有些发蒙。这时,我心里隐隐约约地想起那个狂欢之夜,我在厕所抽屉里看见的那包东西,只是我怎么也不会相信,这是真实的事情,即便面对紧闭的房门,和隔壁邻居鄙夷而又愤恨的表情,我还是不信。

       整个年前,我都在打听江哥的消息,终于在一个江哥的朋友那里,确认到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还有江哥服刑监狱的地点,而这个朋友已经改了行,在超市搬货,整日唯唯诺诺地听着别人呼来喝去。

       监狱在邻市,坐了一早上的车后,我在玻璃幕墙后见到了江哥。剃着服刑人员的头型,显得他更像是一个坏人,虽然还是壮实的样子,却一眼就看出明显消瘦的痕迹,短短的探视时间,我们居然只是扯了一些闲话,还笑出声来。直到我出了监狱的大门,才泪流满面,提着被狱警拒绝在高墙之外带给江哥的一条烟。

       江哥确实和万恶的毒品有了联系,罪名是藏毒,仅仅是因为他的朋友把那一包东西寄放在了他那里,而那个罪魁祸首的朋友,至今逍遥法外,江哥却要为之付出最美好的十年光阴。这是我同江哥的闲聊中听出来的,而我自然是相信他的话,知道他不可能主动去接触毒品,不然在那个晚上,从我这抢过那包药丸之后,更像是拿着一个地雷。只是,那时被酒精麻痹,而现在得知的再清晰,也于事无补。

       我回到了学校,和沈盼继续我们的爱情,和葫芦、胖子、老四他们幻想着前程,在学校里挥霍着我的青春。只是,每次回家都要先绕道邻市,去探望一下江哥,隔着玻璃幕墙和他聊天。渐渐地说得多了,也使我渐渐的懂了一些事情,才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江哥所谓的朋友,不过是一个有着神通的人物。只是没有人会相信我们俩的闲扯,而江哥现在不过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社会渣滓,在这高墙之内,等着重新做人的机会。

      

       4

       沈盼和我分手了,就在我们毕业两年后。此时的我,还在一家书店里做着一个小小的理货员,随着那个嗓门很高的女老板的喊声,把一本一本卖不出去的书搬来搬去,放在她认为比较显眼的地方。

       分手那天,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知道我微薄的薪水,给不了她需要的安全感,只能祝她幸福。我甚至想不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样的天气?只是记住了她说的一句话:“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别混的跟渣滓一样。”

       我好想笑出来,多年前,老爸的预言终于在今天实现,我也接受了审判,成了一名社会的渣滓,夹杂在世俗的风里,被吹得喘不过气。

       当晚约了葫芦出来喝酒,他不在是大学里一身侠气的装扮,换上了白衬衫、西裤、皮鞋,光荣地加入了保险推销员的行业。

       我问他还画画么,他摇摇头说不画了,没有时间,也不能当饭吃。我不再说什么,两人一起举杯,敬往事一杯酒。

       时间匆匆地过着,江哥终于熬到了重新做人的时候,计算着日子,我推掉了那天所有的事情,请了假去接他。虽然我一直会去探望他,可在监狱门口见到他出来的时候,我还是像这十年都没见过他一样。江哥已经消瘦得不再是原来那样膀大腰圆,甚至有了些白发,而我就像是第一天看见这些一样,隐隐地有些悲伤的感觉。

       “走走走,先去洗澡再去吃饭,多点肉菜,实在是想荤腥了。”直到他开口说话,我才从这声音中听出,他依旧是那个当年市井之中行侠仗义的豪杰。那天,我邀请了很多朋友,尽最大的努力,把气氛做的热闹,好为江哥洗去那高墙之内的晦气,直到每一个人都喝得昏昏沉沉。

       重新融入社会的江哥,最关键的是要找份工作,他却拒绝了我托朋友帮忙,自己找了份工地上的活。

       有天休息,没什么事做,就想起拉江哥来家里吃饭,也让爸妈见见,他们当初最瞧不上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在家陪老爸老妈吃了早饭,过去寻他,他正在工地外的空地上和着沙泥。

       “挺专业啊,在里面没少干这事吧?”我开着玩笑,出现在他边上。

       “那是,你试试,这也是技术活。”说着,真把铁锹递给了我,我也没二话,挽起袖子就干了起来,他在一边点了根烟,坐在砖块上休息。只搅拌了几下,我就不行了,一锹一锹地确实累人,汗都下来了。把铁锹往沙泥里一插,也找了块砖坐了下来,自觉去他的烟盒里摸烟。

       “我说你这习惯咋改不了,自己包里好烟不舍得,就到我这混这烟?”

       “嘿,你这当哥的咋跟我这做弟的计较。不就抽你根烟吗。”说着,我把我包里的那盒好烟扔给了他。

       “这还像话,走,继续干活。”看着烟的牌子,他笑得开心,给他的,只有烟他才不会拒绝。正当我俩打算把这点活计做完,好下班走人,边上走过一对路过的母子。

       “看见了吧,你要不好好学习,将来就像他们一样,在工地上和泥,成为社会的渣滓。”那位母亲教育自己孩子的时候,即便离我们很近,也丝毫没有减低自己的音量,似乎她说的是一个无需争辩的真理。

       直到那对母子走远,我和江哥才坐在砖块上,互相看着哈哈大笑。这一年,我而立之年,江哥已进不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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