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北川

作者: 霖禄 | 来源:发表于2019-07-17 15:46 被阅读14次

    冀北道

    渤海口子边,浑雷打了半月有余。徐家小子趴在炕檐子上,屁股被打的不敢挨床,更别说穿裤子了。七八岁的孩子撅着屁股,眼中出奇的没有泪花,脸上更是连点悲痛的影子都没瞧见。

    自大小甭说念书,大字便都不识的几个,他爹徐三靠着渤海口子网鱼为业,这海水灌得盐碱地更是一根粮食也不长。

    半个月来那海上轰雷滚滚的,甭说出海了各家的炕上都有几个同徐家小子一般大的孩童撅着屁股,营子里面都在疯传这,龙王发火了更有说是天神大战众说纷纭。

    这地方虽说寒苦却也自在,那中原纷争便也瞧不上这海湾子更没那些赋税徭役,这方圆几十里除了十三连营寨,便得再过几百里才能瞧见人烟。

    早年间秦王横扫六合,一支骁勇驻守此处渐渐的从那关内往年的押送囚犯达官显贵来次处戍边,所以在此处,往祖上捣几辈哪个不是官家子弟。

    夜色见半,雷声越来越响整个寨子的人们便都挤在一起,熙熙攘攘孩子入仓窖老人女人在屋子里,院子里的都是刚成人的汉子,海边上聚集这百十条汉子,裸身腰横秦刀胯配弩箭,手中提着倒刺鱼叉,后面拖着几丈的绳套,海网。

    为首老人瞧着这些后生,道“这畜生准时的很,徐三啊把阵起了,这留候当年设下的把戏也不晓得还做不做用。”

    自这时,那海浪滔滔滚卷着白花,老人抬眼道“抛!”一个猪水泡被两个汉子挽着绳子撩了出去,最高处时老人下首处的汉子弯弓搭箭,随后划着火头,转瞬间直奔那水泡。

    “蓬!”

    一声火苗窜开的声响,那水泡中的明油遇火而燃,照开了半晌的夜空,水中那畜生的身形便也显露出来,水落之下透出的竟是那一座座楼阁亭台,似见而未见过的景象。

    里面女官娇娥起舞弄影,山珍海味数不胜数,云雾缭绕。众汉子两眼放直,本想着是一场鏖战,却未想这般景色,有人早就按捺不住抬腿前行,老人嘴角流出一丝细血,抬手便打在那汉子胸口。

    那山门陡然间大开,四下灯火熄了,那亭台楼阁歌官舞姬便也随之不见了,那横卧天地间的似一蚌壳便是山门,那亭台之物也做那水葫海草鱼虾。

    老人一边大声呼喊着众人的姓名,一边往后退着挥手间汉子们手中的鱼叉枪矛迎向那海兽,只听一阵脆响,仅有几支惨惨的挂在那海兽身上,便看那赶水的汉子,已有百十人七窍流血伫立在那里。

    老人抹去嘴角的血丝,身上的麻布衣衫炸裂开来,气势攀增的同时眼见的那身上的血肉在一丝丝的殆尽,睁眼映入眼底的遍地死尸,那其余的汉子胸前伤,无一在身后并非如此哪来的这一时聚气的功夫由的。

    老人笑着,一拳打出。

    那蚌开了壳子,一蛟头探出张开血盆大口仿若吞老人入喉。

    两两相对,似天地间的一道辰光出现。

    近前房屋崩裂碎开,如铜子,如碎稀,如尘烟散入风中。

    老人盘坐在地只剩下一具枯骨,何如焦炭。

    那海兽缩进蚌壳之中,身周的海水已经消失只半截身子没在那沙子里。

    半晌那海兽张开蚌壳露出两支前鳍,朝着露出那蛟首,那蛟首上有一拳印并未破了那海兽的皮肉。

    一道剑气自西而来,更有一物如梭似电般自北袭来,一前一后相约而来。

    那海兽有所感知,似沉思片刻又似确定一般急匆匆扑向藏匿孩子们的地窖,抛开那木板之后撬动机关,那地面哄的沉了下去,那海兽惊慌之际,本能般缩进蚌壳之中。

    那自北而来之物便至跟前,恰在那两壁闭合之际恰在之中,后者一道剑光透进那蚌壳之中,便没了动静。

    “爷,这畜生好生厉害!这陨铁打的钉子竟然没有磕碎那壳子。”北边二人穿着貂裘带着毡帽,左边人放眼瞧了瞧打百十里外便望见那清清楚楚,“快些走,莫让人拾了空子!”

    此刻蚌旁立着二人,一孩童背着两柄剑,一宽一窄,旁边站着一青年人。拱手拜了拜那具枯骨道“晚辈西川黎唐,见过兵家前辈。”

    “小亭子见过老前辈!”那剑童也低头道。“师傅,这前辈最后并未伤了那畜生,却?”

    “若无向死之心,何必学守洞尘技”青年道,“哪怕这一身气力不如人,但这一身拳意不可让!这便是兵道”

    “先生不是言,我蜀山曾三台七观五堂数百弟子,尽皆亡于兵家,为何今日还要拜他!”

    “此为”

    “小子!”那汉子骑马赶至身前,张口便截了那蜀山剑的话,朝着那碳骨摘了帽子,拱了拱山字手道“这蜃沿海路走了上千里,老子从北海追至此处,毁了老子三亩良田两间瓦房,每到一处必是祸害一方,若不是这老人相引,就凭这胆小的畜生早就跑了。

    你瞧他这般大,却是胆小入鼠,靠的便是海市水影诱人心神,识破后边以龙头唬之,无计可施便遁入蚌中沉入海底。”

    “西川唐黎!”

    “辽东冯阔海!”

    “爷!还有出气儿的!”那汉子身边的小个子在瓦力堆中嗅了嗅,“还是个带把的!”

    三人紧走几步过去,几下抛开一方寸地先开那地窖仓子,便见那地下如遍地的孩童如熟睡般死了过去。

    这黑漫漫的窑窖里面,亏着那边角的一丝光亮照明,小亭子往下瞧了一眼豪言道“先生,冯爷您们先去,我在外面接应!”

    口出豪言两股战战,三人轻轻一笑不与小孩子见识一般,小个子打头冯阔海断后一随一的下了那地窑。

    走进一看,原来这光亮是一孩子身下护住的东西。冯阔海提起那孩子,正是那徐家小子。

    手中环抱着的是那徐家小子自大海边拾来的野狗,那野狗浑身黝黑,紧紧那头顶有一三点白勾,发亮的正是那三个白点。

    “这畜生,唐兄可认识?”冯阔海近前问道。

    黎唐摇摇头道“这东西怕是野狗得了什么造化。”

    “爷,我到想起来这怕不是那谛听!”那小个子道。

    “那谛听,虎头狮尾麒麟脚,头顶独角身似龙!”黎唐道“我道觉得,这东西像极了那狻猊!”

    冯阔海提着那徐家小子起身道“甭管是啥,也亏不是凡物,外面那蜃楼怕也是被这东西引着,才破了胆子上来。”

    刚爬出土窖,把这一狗一人扔在沙滩面上,没一阵风来,那黑狗睁开眼睛偷着金光一道,便换成黑色无奇了,起身过去舔舔徐家小子,也不见醒。

    那小亭子端了一碗水过去,那黑狗弓着身子,嘴中斯斯的吠叫着,小亭子退了两步,水也撒了不少,颤声道“小黑儿!我要给你家主子喂水,我是好人你别咬我!”

    那黑狗仿若懂人言一般,趴在地上不在叫了,但眼睛却是目不转睛的瞧着徐家小子,小亭子扶起身子,喂了半口清水。

    徐家小子半混睡着,直着身子一挺,呛了一口接连咳嗽几声,算是醒了过来,挺挺身子起来小黑狗跑了过来跟在脚边。

    “谢谢。”

    对着小亭子,徐家小子平平淡淡的言了一声,纵是绿林出身见惯生死的冯阔海,也不禁心中一惊,这小子怕不是傻了吧。

    “无妨!”

    小亭子看着这个一般大的同龄人,想了想自家的身世,命不同路也通,这乱遭年下,金银财宝,油盐米粮,哪一样不比人命来的值钱。

    朝着那三人,徐家小子拱手扣头,开言道“小子谢过几位救命大恩,他日若有得报之处,认由恩人差遣,劳牛坐马衔草结环!”

    说完,一拜,再拜,三拜。

    冯阔海手中塔塔的滴着血,攥着一个脏器,一颗青色的硬石头,一颗白色的珠子“唐兄一剑了了这畜生,本该得的。”

    说罢扔了过来,小亭子接了青石头白珠子,在瞧着那脏器便一口转身吐了起来,黎唐接着那脏器轻言道。

    “冯爷莫这样说,莫怪我眼拙,这青石怕是这蜃的本命石,白珠子并无稀奇却是少见的蜃珠。我只取这两样便足以抵得上这一柄飞剑了。

    至于这五囊冯爷便收下吧!”

    徐家小子并未理会二人的一番言语,只是一个人纤回了这大小几艘渔船,然后一人接着一人的背上渔船之上。

    那日头从东,往西一直溜着。

    四人便一直立在那地方瞧着,除了不时的小亭子的肚子叫了几声之外,便只有那徐家小子拖人的沙沙声。

    最后了,徐家小子亲手把自己娘摞在自家的渔船上,背上那焦炭般的尸首靠在那最大的船上面,一连的泼上火油,一坛子一坛子的码在那船垛子下面。

    一步步的往那海边纤去,肩膀上已有那血迹流出来,

    “我去帮他!”

    小亭子瞧着先生,黎唐摇摇头没有说话。

    直到那几艘白帆扬了起来,走至近海湾子里面徐家小子抽出那铁胎弓,弯弓搭箭一气呵成蹭着的火星子,连燃了几条船。

    这一箭仿若抽空了徐家小子的命一般,整个人瘫躺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瞅着那半落的日头,那眼边不知落了什么东西,勾的那水滴子一直落着,落着,这心里的海仿若怎么也泄不出来。

    梦一般的

    前天此时,自己还因去海沟里飘死人被自家老子捆了手脚打的屁股开花。

    娘还在灶台前面熬着喷香的饼子鱼粥,教头还在那院子里交拳脚。

    寸老爷子走路都费劲还瞅着隔壁狗子的小媳妇,弯着腰洗衣服。

    只一夜,不知怎的。

    老人嘴里讲的秦人旧事变成了眼前事。

    那寸老爷子一改往常披甲了,站在那百十汉子头了喊了秦人都明了的军令。

    父子同阵者,子出列!

    兄弟同阵者,弟出列!

    卒退一者,斩其长!

    长退一者,连其伍!

    随后,便入了地窖之中。没有想象中的厮杀声,没有刀兵声,更不知怎么的便不省人事。

    这梦啊,便像走不尽的圆一样。

    不知梦了多久。

    总归的

    自己

    还活着不是

    或者一定比死了好吗?

    那咱不知道

    咱知道自己死了,怕是这十三连营的人们便是真的死了吧

    起码

    我还知道这里有过十三连营村

    有过百十秦人

    有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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