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朋友乔迁,邀我过去玩。在他新买的180平的大房子里,几个熟识的人,嘻嘻哈哈,谈天说地,不知怎么就扯到了“等我有钱了”这个话题上。
小海说,等我有钱了,我才不着急买房子呢,我要带着老婆孩子去环游世界。
宋辉辉说:俗,你这想法也太俗了。等我有钱了,我既不在城市买房,也不去环游世界,我要到乡下承包一个小山头,然后种上好多好多树,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张天插嘴说,是想过山大王的生活吧?一个个的,瞧瞧你们那点出息。等我有钱了,我想去一趟泰国,老在电视上看到人妖,你说那玩意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即是女人又是男人,多奇怪啊,我太想近距离观察一下了。
张天这么说,自然遭到了大家严重的鄙视。
是啊,除了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幸运儿,怕是人人心里都有一个“等我有钱了”的梦想,现实生活太过残酷了,就像是幽不见底的深渊,恨不能活活的将我们一口一口吞没,而“等我有钱了”,是深渊中,唯一的光亮。
我们靠着它给予的希望,才能够有勇气活下去吧?
于是,你我便如一条条拉车的老牛,车上坐着父母妻儿,低着头,吭哧吭哧,也不管前路有何艰难,只管向那一丝遥远的光亮奔去。
2
大家取笑张天的时候,徐琦忽然说话了,她是朋友的老婆,新房的女主人,徐琦说,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吧,愿不愿听?
大家都愣住了,平白无故的,讲的哪门子故事?但她是女主人,不愿意听也得听,于是,便纷纷说好。
然后,徐琦便讲了她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她自己。
徐琦出生在农村,自幼丧母,是父亲含辛茹苦将她拉扯成人的。父女俩相依为命,从没长时间分离过,可当20岁的徐琦考上大学后,爷俩却不得不分开了。
徐琦说,她离开家,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学校报到时,父亲站在他们村口的老榆树下,一只不舍的看着她。徐琦说,父亲一直是个硬汉,从不为任何事流眼泪,可那天,她发现他在偷偷的擦眼泪。
徐琦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她说,她一走,从此家里就空了,从此父亲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他心里实在舍不得啊。
徐琦去外地求学4年,参加工作1年,整整5年,从没有回过家,上学那会儿,她利用节假日打工,给自己挣下一季度的学费跟生活费,参加了工作,要利用节假日提升自己,职场竞争激烈,不然,她哪有生存的机会?所以,根本没时间回家。
父亲自然常常打来电话,徐琦因为忙,语气中,便透露出些许不耐烦。父亲的话往往还没说完,她便说,行了,叨叨什么,我忙着呢,挂了啊!
父亲急了,忙,你整天忙,你忙个屁,等你有时间回来看我,我都老死了。
徐琦说,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什么死不死的,便挂了。
她说,她也想对父亲好点,可她当时真的是没心思也没时间对他好,她总是想,等她有钱了,便会回家看他,到时,她会买最好的东西给父亲,把一个女儿对父亲所有的爱,也都统统给的他。可是现在不行。
原来,徐琦讲故事,也并不是平白无故的,她也是在说“等我有钱了”这个梦想。
她的梦想是等自己有钱了再对父亲尽孝?
3
徐琦离家的第六个春节,依旧没打算回家看父亲。那老头似乎已经习惯了,竟没有再打电话要她回去。可还是有人打了来,是村里一个徐琦叫三婶的女人。
三婶狠狠骂了徐琦,说,你还像话吗,大过年的也不回家,别人家都喜喜庆庆,热热闹闹,再看看你家,连点人气都没,你爸回家守着清锅冷灶,出门就跟个土耗子似的,见人都躲着走,怕人问他啊,问他女儿今年又不回来吗?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三婶说,知道的说你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白眼狼,考上大学有了出息,不要生你养你的亲爹了。
徐琦说,听到三婶在电话里这样骂她,想着大过年的,村里家家团圆,户户热闹,唯有孤零零的父亲,待在冷冷清清的家里,她当时就哭了。
徐琦虽然赶回去陪父亲过了年,可那个年,过的并不美好。因为父亲要跟他去城里。
父亲说,城市那么乱,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面,我……我得去保护你。她知道父亲老了,也孤寂怕了,想跟她出去,是希望能够时刻看到她。这是一个渐渐年老的父亲,对他渐渐长大的儿女最深的依恋。
可父亲是个硬汉,说不出这么柔软的话,只能借口“保护她”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脆弱。
她当场拒绝了。她在城市住的是地下室,即便这样,房租也不便宜,父亲去了怎么住啊?于是,爷俩不欢而散,大年初三,她便再一次离开了父亲。
4
徐琦说,虽然她不同意父亲来城市,可没想到父亲却自己跑来了。
当父亲背着他进城的全部家当,站到她面前后,显然怕她赶他回去,脸上竟堆满了讨好的笑,父亲说,我不用你养我的,我找个扫大街的工作,自己能养自己,妞,你就让我跟你待在一起吧。
可徐琦只让父亲留了一晚,第二天还是将他赶了回去。因为她觉得让父亲留下,会成为她的累赘,她要照顾父亲,便不能将全部精力用在工作上,那样,如何出人头地?当她送父亲坐火车时,父亲依旧在求她,怎么就不能让我留下啊?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老了,长时间见不到你,我心里就想……想你,我只想让你在我跟前,天天能看到。
徐琦不敢看父亲,她目光看着别处,却固执的摇了摇头,不行,她说。
父亲便恼了,临上火车,气呼呼的说,你就想着你自己,你咋不替我想想?爱行不行,以为离开你我还不活了。等我死了,你也不用回去看我。
看着悻悻的上了火车的父亲,徐琦在心里发下一个誓愿,父亲不是想来城里跟她住在一起吗,等她有钱了,一定会买一个大房子,然后就将父亲接过来,自己天天守着他,让他享受天伦之乐。
徐琦说到这里,惨惨一笑,忽然就流下了眼泪,可哪知还没等我有钱呢,父亲就去世了,突发心脏病,他死的时候,我没在身边,三婶给我打来电话我才知道。我回到村里,看到父亲已经变僵发臭的尸体,我当时悔的哭都哭不出来。
徐琦擦擦眼泪,向我们笑笑,听你们说,等有钱了,就怎样怎样,我就忍不住想说说我的故事。那时我满脑子也是“等我有钱了,就……我现在终于买了大房子,可父亲不在了,一想到这儿,我就恨不得抽死我自己。
所有人都沉默了,这是个惹人深思的故事。
5
我们每个人都渴望着等自己有钱了,就如何如何,或者说,才能如何如何,于是,朝着深渊外的那一丝光亮,梗着脖子,只管拼命奔去,且不说这辈子能不能有幸到达,可在追逐“希望”的同时,又将注定错失多少事情呢?
我们往往没时间也没心情停下来,看看身边的风景,甚至多关心一下父母妻儿,一辈子,只管憋住一股劲,低着头,狂奔。
我想到了我的一个中学同学,一个很帅的男生,高高瘦瘦的,10年前,他总是说一句话,等我有钱了,就去找一个女孩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我好想恋爱啊,想想都美。
可上天没给他机会,10年前,他便年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他那样年轻,至今忆起都觉得可惜。
谈恋爱未必要等到“有钱”吧?穷人就不能恋爱了吗?现实虽残酷,但只要你相貌端正,健康积极,谁也不能剥夺你恋爱的权利,但他致死都没享受到爱情的滋味,怕还是个处男?
是的,有些事,不一定非得等到有钱了才能去做。
追求希望,也得抬头看看路边的风景,若只顾疲于奔命,朝着“等我有钱了”奔去,时过境迁,即便到时你真的有钱了,可你不再是当初的模样,或许已经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而风景也不再是当初的风景了。
一切都变了,还复当初那份向往的美好吗?
如果想旅游,不一定非得环游世界,祖国山河辽阔,你都游遍了吗?
想去泰国看人妖?不看就食不甘味?那凑上几万块钱,乘年轻赶紧去啊?不一定非得等到有多少钱吧?
当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生而为人,都得去尽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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