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衣离了院子,不知所踪。但沈落枫却相信蓝衣绝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方才眼中闪过的茫然并非视而不见,只是连他亦感到茫然,不知为何在她面前,总会生出些不同的情绪来。
但他却没有过多的时间思考,因为柳清风满身狼藉地出现在眼前,并且告诉他温情与他一同到来。
沈落枫自然要去见上一见,虽然上次她并未帮忙,他依旧心存感激。
温情还是一袭淡黄色衣裙,却没了初见时那一分刻意的隐藏。沈落枫还未靠近,她便转过脸来看他,笑着起身相迎。
沈落枫加快脚下步伐,道:“温姑娘。”
温情笑道:“沈大哥不要如此客套,唤我情儿便是。”
沈落枫道:“情儿,不知方才这里发生何事,柳大哥竟那般狼狈?”
温情想起柳清风那副狼狈模样自觉好笑,也顾不得沈落枫在此,笑出声来,说道:“他呀,大概是想试一试自己魅力究竟有多大,如此狼狈的模样可还有红颜为他一笑。可惜啊,他见到的却是我。我自然会笑,却是嘲笑的笑。”
沈落枫亦笑,只觉眼前的温情较之初次相见之时的小心谨慎,如今更为真实,更为爽朗可爱。
温情笑罢,又说:“沈大哥,最近过得可好?”
沈落枫笑道:“还不错,你最近可好?”
温情委屈道:“不好。”
沈落枫道:“怎么,发生什么事了?”
温情故作抱怨道:“还不是柳老板,托我查些事情。我整日为他奔波,人都憔悴不少。”
沈落枫道:“如此,便要让柳大哥好好款待情儿才是。不过我却知道你如此奔波全都因为我,不知在下可以如何感谢你?”
温情笑道:“沈大哥请我吃饭如何?”
沈落枫道:“自然没有问题。”
温情却摆手道:“只是我要吃的饭菜,一般客栈酒楼买不到。”
沈落枫奇道:“那是什么菜系?”
温情捂嘴笑道:“是沈家菜系。”
沈落枫疑惑,脑中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说道:“我虽乐意效劳,可惜有心无力。”
温情道:“无妨,有心即可。想必这天下还没有人吃过沈大哥亲手做的饭菜,想想都觉得十分高兴。”
沈落枫道:“只要你不嫌弃,待有时间我便试一试。”
温情笑道:“如此甚好,那我们一言为定。”
沈落枫点头道:“一言为定。”
温情又道:“听说有位蓝姑娘与你一道,怎不见她?”
沈落枫摇头,说道:“不知去了何处,她习惯独来独往,不怎么爱热闹。”
温情瞪大眼惊讶道:“江湖传言很多,我对她倒是十分好奇,没想到还是无缘得见。”
沈落枫笑道:“你在此总会有机会见到的。”
温情有些羡慕道:“听说她武功了得,想必拜师于大家门下。”
沈落枫道:“这便要问她自己了。”
温情奇道:“沈大哥看不出她的功夫路数?”
沈落枫摇头,却不多言语。
温情沉吟,低声呢喃:“那一定是隐世高人,怎地如此好事就从未落到我头上过?拥有绝世武功可是每个江湖人的此生追求。”
沈落枫但笑不语。
温情似想到什么,将方才那封信递给沈落枫道:“方才柳大哥说将此信交给沈大哥你过目。”
沈落枫心下疑惑,道谢接过。
见到落款处名姓时暗自吃惊,他曾于山寨的地底见过薛斐。如今见他手笔,心中满是惊骇,看来山寨一别,他已存复仇心思。
如今他的仇家即将来到此处,莫非薛斐也已来到这里?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是认真看信。
温情在看沈落枫,一面观察他脸上的表情,一面暗暗赞叹此人生得俊朗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璨若星辰。又想起沈落枫看蓝衣时的眼神,直在心中叹息,可惜啊可惜,晚到一刻。
沈落枫自然不知道温情心中所想,他将信放在桌上,沉吟片刻,说道:“信中提及当年之事似有冤情,却不知十八年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温情疑惑地点了点头,却说:“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
沈落枫看向温情,温情喜欢这双眼,更喜欢这双眼看她时的神情,心中欢喜,便说:“虽说当年制裁薛寒衣与薛家是江湖众人,但真正参与的,却只有那么几个门派。有些门派因此得以在江湖扬名立万,而有些门派却彻底消失。柳大哥派人调查时发现这个疑点,便请我帮忙。我问过温家的长辈,当年的事情,知情者少之又少。本是如此轰动的大事,如今鲜少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有些小门小派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可是并没有人在意这些,因为当时所有的焦点都放在灭了薛家的人,以及沈家庄隐退这两件事上。”
沈落枫心中犹疑当时父亲决定隐退的真正原因,他记得在山寨地底,薛斐说他的父亲认为薛家无辜,莫非他的父亲当时发现了蛛丝马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无法助薛家逃过一劫?看来找到父亲一问便能知晓其中纠葛,可是如今父亲四处游历,又如何能寻到他的踪迹?
温情痴痴地看着沈落枫思考的模样,实在不愿打断。可惜总有些人喜欢扫兴,柳清风便是这扫兴之人。温情瞪他一眼,知其定然是故意为之。
柳清风挑眉一笑,表情带着几分挑衅。温情无可奈何,只得多瞪几眼。
柳清风悠然坐在二人旁边凳子上,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温情道:“自然是正事。”
柳清风点头,又道:“说得如何了?”
温情没有回话,回了一记白眼。
柳清风笑,温情又瞪他。
沈落枫对二人独特“交流”毫无察觉,心思全在方才薛斐的信笺上。
他如今有两件事要做,一件是寻找父亲,询问当年事情;另一件便是薛斐所说的“复仇与洗清冤屈”,这两件事其实能算得上是同一件事。
所以,另外令他忧心的,依旧还是蓝衣的身世,她究竟是不是魔教后裔?她与薛家复仇之事究竟有没有关联?
沈落枫问道:“不知二位可知薛斐如今身在何处?”
温、柳二人相视一眼,柳清风道:“不知。”
沈落枫微微蹙眉,起身对二人道:“二位慢坐,沈某先告辞。”说罢,便匆匆离去。
温情看着沈落枫的背影恋恋不舍,又瞪一眼柳清风,恼道:“都是你,你一来他便走了。”
柳清风只感无奈,落枫自己要走与他何干,又不是自己赶他走。
温情又说:“你可要小心看着蓝衣,她的身份十分神秘。尚不知是敌是友,别到时候事情坏在她这里。”
柳清风斜眼看温情,道:“你真是因为查不到蓝衣身份才这么说?”
温情瞪他,嗔怒道:“不然怎样?”
柳清风一掀折扇,悠闲摇扇,道:“莫非没有半分妒忌?”
温情咬牙切齿道:“柳清风,我可不是寻常小女子,忸怩作态。”
柳清风却笑了,道:“对对对,温大小姐不会忸怩作态。”
温情再不理会他,哼一声,起身离去。她知柳清风又在嘲笑初次与沈落枫见面时自己刻意的打扮与言行举止。现在想想,简直悔不当初,怎就落了话柄在柳清风手中。
柳清风看着温情负气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开怀大笑,刚进门的嵇离撇撇嘴,说道:“他们来了。”
此刻一间客栈的大堂里,有九个人。
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另外七人跟在那人身后。
坐着的人自然是沈落枫,面前的桌面上摆着厨房刚做好的饭菜,他说道:“吃饭。”
他的声音十分柔和,他本在吃饭,细嚼慢咽,不曾抬头,无法分辨这句话究竟是对谁说的。
独自站立那人来到桌旁坐下,垂头吃饭,心无旁骛。
身后七人看着二人,其中一人道:“沈贤侄,别来无恙。”
沈落枫抬起头来,看向说话那人,不禁站起身,抱拳说道:“司徒庄主。”又看向其他人,一一招呼。
司徒映雪笑意盈盈,赶路的疲累瞬间被驱散。顾群飞的目光一直落在前面那人后背,带着深刻的恨意与怨毒。烈火安静地站在他身旁,冲沈落枫点头招呼。段叙生眯着眼看沈落枫,不知在想什么。
七人来到沈落枫面前,沈落枫招呼几人入座,又吩咐厨房加菜。
段叙生看对他们到来置若罔闻那人,不禁说道:“我看你二人关系好得很,恐怕早已形影不离了吧。”
沈落枫笑道:“蓝衣的身份如今依旧不明了,我自然是要看好的。不过,好在她是个一诺千金之人,倒省去了我不少麻烦。”
段叙生嗤笑一声,司徒映雪皱眉,面露厌恶,却未说话。只听段叙生又道:“恐怕只有你沈公子有如此大的魅力,否则她又怎会乖乖听你摆布。我倒是十分好奇,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让她对你死心塌地?”
卓夫人责备道:“叙生,不得无理!”
段叙生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反驳卓夫人。
沈落枫看了看依旧在吃饭的人,仿佛对段叙生的言语充耳不闻。他笑了笑,同样不回答,权当未听见方才话语。
司徒景天说道:“沈贤侄,不知事情调查得如何?可见端倪?”
沈落枫道:“实在惭愧,在下目前唯一能做的,只能让蓝衣不逃离,还未有能力让她开口。”
司徒景天奇道:“莫非依旧一无所获?”
沈落枫道:“倒也不是,在下倒是查到些眉目。”
众人不禁目光锁定沈落枫,等待他接下来话语。
沈落枫继续道:“不知三位前辈可还记得十八年前的薛家?”
三人对视一眼,他们早已有了默契,只一眼便知晓对方心中所想。司徒景天迟疑道:“江湖早已没有薛家,沈贤侄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沈落枫道:“因为薛家仍有幸存者。”
三人面带惊讶之色,却又忍住不表。
只有司徒景天说道:“莫非是薛家人所指示?”
沈落枫无奈地看了眼慢条斯理吃饭的人,说道:“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司徒映雪本就恨极刺杀司徒景天之人,听沈落枫此言不禁将目光转向正在吃饭的人,她质问道:“蓝衣!你说,究竟是不是薛家人指使你来杀我的父亲?”
司徒景天瞪她一眼,司徒映雪闭了嘴,满腹委屈,偷偷看了眼沈落枫,见他没有任何表示,心中越发不快。
司徒景天对沈落枫道:“我觉得不太可能,薛家人武艺都不低,不至于需要借他人之手报自己之仇。”
沈落枫道:“司徒前辈见谅,这只是在下的推论,只因薛家人对当年指控并不认同。”
常寅道:“你见过薛家人?”
沈落枫道:“不错,在下的确见过薛家人。”
卓夫人不禁道:“薛寒衣当真没死?”
沈落枫道:“这在下并不清楚。”
卓夫人问道:“你见到的薛家人莫非不是薛寒衣?”
沈落枫道:“的确不是薛寒衣。”
常寅道:“难不成是薛斐?”
沈落枫道:“正是他。”
常寅冷哼道:“他竟然不知悔改,还想报仇吗!”
司徒景天道:“不知沈贤侄是在何处见到他?他又对你说了什么?”
沈落枫道:“我在去到扬州的路上遇见薛斐前辈,他只道薛家对于当年连累沈家庄隐退感到十分抱歉。”
常寅道:“若非他薛家,哪会出这些事情!”
顾群飞突然道:“没有薛家,你三人又如何能威风这十八年,如此受人尊重?”
段叙生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以为我段家堡是靠他薛家才能立足吗?”
顾群飞看一眼段叙生,说道:“我说的是事实。”
段叙生拍案而起,怒视顾群飞,恼道:“顾群飞,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位置,若非我们,你还能活到今天!”
顾群飞道:“若非我知晓蓝衣下落,你们会救我?”
“你!”段叙生气不过,挥去一掌。如今顾群飞重伤未愈,无力还手,段叙生毫不留情。
然而段叙生却忘了,顾群飞此刻并非单独一人,身边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自然而然为他挡下这一掌。
段叙生脸色一沉,瞪着那还手的人,怒不可竭:“你是什么东西!一个下人也敢动手!”
顾群飞的脸色也十分难看,说道:“段叙生,你敢对他无礼?!”
段叙生又要发作,卓夫人早已暗中发力,将他阻止。但是他此刻已经几乎失去理智,对卓夫人道:“娘!你为何三番四次阻止我?我段家堡是你与父亲的心血,怎能任由他人质疑!”
卓夫人面色大变,挥手扇在段叙生面颊。声起掌落,卓夫人不由得一怔,竟似惊醒一般,愣愣看向段叙生,满面愧色。
段叙生只觉面上无光,心中愤怒,手臂一拂,竟将满桌菜肴尽数扫落在地。他瞪一眼顾群飞,含怒而去。卓夫人顾不得道歉,追了过去。
众人已无兴致用饭,就此散去,分别要了客房先作休整。沈落枫望着满地狼藉,又看看换置的全新桌椅,心中不免为老板感到可惜。
蓝衣却道:“一间客栈的酒钱迟早会超过酿花楼。”
沈落枫一愣,看向二楼的某个方向,忍不住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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