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春风沉醉的夜晚，校园小道两旁的柳树安静地摇着，翠色遥看近却无。
踩着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周墨墨有些意犹未尽地走出图书馆，一个人在回寝室的小道上缓缓走着，路灯把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回到寝室，室友们都早已洗漱好在床上。墨墨刚吹好头发，微信响了一下。果然又是微信运动的提示。墨墨看到今日好友冠军的名字手指一顿，但还是点进去把给自己点赞的人都回赞了一遍：爸爸、妈妈、大姑、小姑、大舅……不是说微信运动里藏着爱你的人吗？墨墨觉得这就是家长们表达爱的方式。
墨墨滑到最上面看着第一名的头像，点赞人数有20多个，已经有多少天没有给他赞了呢？好多天都忍住不看他的步数，这次还是看了，墨墨想了想，竟然情不自禁地给点了个赞。
看着粉红色的爱心，墨墨自己吓了一跳，心跳也有点快。“我怎么还是这么没骨气。”墨墨神情落寞，有些沮丧地退出微信，把手机扔到床上，闷闷地爬上了床躺下。
微信又响了一下，墨墨慢吞吞打开手机，腾地一下坐起来。
“曾南沛刚刚赞了你。”
他是什么意思？手滑？还是，礼尚往来？墨墨心里胡乱猜测着，这是他们在一起到现在曾南沛第一次给她的步数点赞。这时曾南沛又发来一条消息。
“还不睡觉？”
墨墨迟疑了一下，手指还没划到键盘，曾南沛又发来一条：“我才回寝室，刚刚又开会了。”
“这就准备睡了。”墨墨终于发了过去，看着第二条消息，墨墨赌气一般飞快地又回复一句：“哦，可是跟我有关系吗？”
对面很久没有回复，墨墨又气又委屈：不是已经分手了么？这算什么意思？她扔下手机，钻进被子里。
熄灯了，“十一点了啊。”墨墨抽出一只手捞起手机，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墨墨嘴角讽刺地勾了一下，设置好闹钟，翻身睡去。
她不知道，手机另一边匆忙洗漱完的曾南沛在看到她那句回复时的心情。
二、
像很多美好而纯真的校园爱情一样，周墨墨和曾南沛是在高考完的那个夏天在一起的。但没有谁为了谁放弃理想的狗血剧情，也没有谁考砸谁撞大运的糟糕故事，他们俩顺利地考上了各自的理想大学，只是一个在长江以南读医学，一个在黄河以北读军校。
又像所有甜蜜而苦涩的异地恋一样，周墨墨和曾南沛只能通过手机联系，节假日短暂相聚。而比普通异地恋更苦涩的，是医学生和军校生的异地军恋。
曾南沛知道他的墨墨很优秀，繁重的医学课程并没有让她难过，相反，她在拿各种奖拿到手软的同时还在学校组织社团之类游刃有余。但他也知道墨墨在累到只想埋头痛哭的时候他不能抱到她的孤单无助。
周墨墨知道她的大英雄很出色，参加各种大型活动，是校仪仗队的一员，射击成绩很棒……但她也知道曾南沛因为训练而受了很多伤，知道他和她说晚安之后自己尽管累得翻身都痛却还是不能睡得很沉因为要坐岗。
从在一起开始，他们便没有想过隐瞒，知道彼此的光彩与疼痛，就像墨墨给曾南沛的留言一样：“知道并理解你所有说出的未说出口的心事，我爱莫能助，唯有陪伴与支持，至少让你知道你所有的付出都有意义。”
我理解并支持你，如同你对我一样。只是很多时候，再坚固的感情也敌不过距离与条框。墨墨再强大，也还是一个需要被宠爱的小姑娘。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曾南沛，她是怎么拒绝身边男生的；也没有告诉曾南沛，她有许多次后悔自己这么忙，忙到周末也要修课而没有时间去看他。
三、
次日早。
墨墨在闹钟响之前醒了过来，准确说是被梦惊醒的，梦里她看到有好多女生叽叽喳喳围着曾南沛，目光传情，身姿欲动。墨墨听不清她们说什么，只听见曾南沛对她们说：“我喜欢的女生成绩优秀，能力出众。会摄影会书法文笔好，心地善良有礼貌却又有点清冷，但是只对我一个人闹性子。”说完，曾南沛笑着偏过头注视墨墨。
我这是自己在做春梦吗？墨墨就是被少年温柔的神情惊醒的。她有些脸烫，烦躁地缩进被子里。
七点的闹钟响了，今天周日，墨墨拿起手机关掉闹钟，打算再赖床一小会儿，却看到微信有消息。
是曾南沛。
墨墨刚要点开，手机就因为低电量自动关机了！她长吁了一口气，草草地叠了被子拿着手机下了床，室友们还在睡觉。简单收拾完，墨墨拔掉手机抓起充电宝背着书包出了门，快速地买好早餐，步伐匆匆。
周末早晨的图书馆很空旷，墨墨在图书馆外面的楼梯上坐下，平息了一会儿，咬着豆浆的吸管，打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墨墨有些紧张又害怕，她犹豫着点开曾南沛的消息框。
23:33 对方已取消。
23:34 打过去才想到你这个时间要睡了，应该没吵到吧……
23:37 睡着了？晚安。
01:40 明早，不对，应该是今早，起床了给我回电话。
墨墨鼻子突然就酸酸的，正不知道怎么办，曾南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喂。”
对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说：“哭了？”
墨墨没吭声，曾南沛握紧拳头，又温和地说：“看你步数都一千多了，到图书馆吗？”
“嗯，已经在门口了。”墨墨又补了一句：“在门外楼梯，吃包子。”
“咳咳……”墨墨知道曾南沛在憋笑，毕竟能像她这样毫不掩饰讲自己吃包子的女生应该是少数。不过她没管这些，问道：“打电话干嘛？”
曾南沛沉默了一会儿，说：“墨墨，开视频吧。”
墨墨想了想，挂断电话，发起了视频。
两个人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突然相顾无言，墨墨看着曾南沛第一感觉就是他怎么又瘦了黑了；而曾南沛看到墨墨那张明显刚刚哭过的小脸儿，心疼和自责纷纷涌起。
曾南沛打破沉默：“对不起……我前一阵子没有理你。”
“没关系啊，反正我们不是分手了么？”墨墨自己都惊讶自己的脱口而出。
曾南沛似乎料到墨墨的反应，往前靠了一下说：“那不是你单方面发给我的吗，我又没同意。”
墨墨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有些心虚地抽了一下鼻子，但还是理直气壮：“既然你所有消息都看到了，为什么不回？没关系，我就当你默认了。你们男生不都爱冷暴力跟女生分手的吗，正好我说了你应该很高兴吧？”
看着墨墨咄咄逼人的样子，曾南沛有些哭笑不得地想，这丫头这嘴真是了不得，以后更有的受。他笑着说：“你怎么知道男生冷暴力分手？你谈过几个男生？”
墨墨被堵得一时语塞，他又不是不知道，她从小到大不就谈了这一个男朋友吗？她把头偏过一侧嘟着嘴说：“公众号都这么说。”
“那是公众号说的，不是我说的。”没等墨墨说话，曾南沛又严肃认真地说：“我不会分手，也不会冷暴力。墨墨，我必须跟你道歉之前没有理你，我们拉练了，突然的任务，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开始了。”曾南沛看着墨墨，继续说：“没带手机，对不起……我跟队长借手机打了电话给我妈，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没时间了。后来一直……闲下来都半夜了，你该睡了。”
“那你什么时候看到的我的消息？”墨墨冷静了一下，轻声问他。
“昨天晚上，”曾南沛心里放松了下来。“看你发了那么多，挺心疼的，对不起。”墨墨不知道，曾南沛开完会冲回寝室的速度有多震惊他的兄弟们。
“下次不会了，不过以后可能有比这更紧急的，更保密的任务，我……”曾南沛不知怎么突然就有点慌乱了，大概是真正经历过才会害怕。
“那我就等呗，大不了真想你想得比这次还疯的时候再自导自演给你发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墨墨知道，他说的以后，是余生的每个日子。
看着墨墨平静而认真讲出这句话，曾南沛竟然红了眼眶，沉默了一会儿，他缓缓地说：“我们实习单位分配了，下周三出发。”
“嗯？去哪儿？”
曾南沛看着他的姑娘，忽然就笑了：“你下周三下午四点半有空吗？可以到高铁站接我吗，周小姐？”
周墨墨看着眼前的少年和今早梦醒时一模一样的笑脸，思绪突然就飘到了高考完那个夏天，他陪她领完录取通知书后，两个人在校门外的林荫路上小心地牵了手，柳丝慵懒地摇着，太阳强烈，他目光温柔。
“在一起吧。”
“好呀。”
周墨墨思绪飘了回来，她原本想跟他抱怨的那些话竟然都想不起来了，只是瞧着少年那澄澈却又更坚毅的眼神，想起一句话：
“你眼中的春与秋，胜过我见过爱过的所有山川与河流。”
然后她笑嘻嘻地说：“勉强答应吧，曾先生。”
曾南沛的笑意慢慢浸入心脏，直达窦房结，他忽然就觉得这阵子受的累与伤、为了有实习单位选择权拼搏的那些清晨与夜晚，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也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你这一生我只借一程，这一程，是余生。”
余生，你守护祖国，我守护你。
余生，不负祖国，亦不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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