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落叶纷飞,大路上满是枯黄的树叶,远远望去好像铺上了一层毛地毯。半空中还不时的有树叶飘落下来,舒舒卷卷,好似蝴蝶飞舞。我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屏前等待我的表妹,这是我妈的意思,她叫我务必要把表妹带回去。
二姨已经连续三个周末不在家了,本来打算这周五亲自来接表妹,结果几个麻友给她打电话,几番劝说之下又把她给动摇了。于是二姨委托我妈帮忙接一下表妹,晚上让她在我们家过夜。
你二姨也真是,自从离了婚以后,打麻将越打越上瘾,连孩子都不管了,你表妹也是可怜。我妈在电话里说。我说,老妈,你是不知道思雨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她说,变成什么样子了?我说,她现在打扮得跟杀马特一样,头发染得焦黄焦黄的,还穿吊带衫,还穿超短,还有长筒丝袜,一个高一学生穿成这个样子。我妈不相信,说,不可能,思雨进你们学校的时候,摸底考试还考了全班第二,怎么像你说的那样。我说,真的,没骗你,上次课间操的时候,我从他们班后面路过,看到她了,站在队伍的最后面。我妈说,不可能,我不信,思雨小时候那么乖的一个孩子。我说,二姨不是三个星期没回家了吗,小孩子没人管,会变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说,我跟你爸以前天天管你,现在你不还是变成这个样子。我吃了个憋,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我妈说,你二姨也真是的,打麻将哪能有这么大的瘾头,也怪不了你姨夫要跟她离婚。思雨摊上了这么个母亲,也是遭罪了。小时候多乖多可爱啊,见人就喊,学习又好又会跳舞,几个孩子里面我最喜欢她了。我说,老妈,女大十八变呐,小时候什么样不代表长大了什么样。我妈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说,你把她给我带回来,就算她真变成了那样,我也得好好劝劝她。我说,那她要是不肯来怎么办?我妈说,一定要把她带回来我跟你说!你我是指望不上了,我对思雨还是抱很大期望的,小时候学习成绩那么好,那试卷都还是我签的名呢,我不能让她就这么学坏了。我说,行行,我知道了,一定把她带回来,她不肯来我硬拽也把她拽来,行了吧。我准备挂电话的时候,我妈又说,哦对了。我说,还有什么事?我妈说,我和你爸都有事,晚上回不来了,一会儿给你点钱,你带思雨去吃顿好的吧。我说,行,知道了。我妈说,这钱是给思雨的,到时吃完剩下的都给她,你可别私吞了,我会问她的。我说,知道知道,保证不私吞。我妈说,你可别欺负思雨啊。我说,她都变成那样了,我还敢欺负她?她不欺负我就OK了。我妈说,家里大人不在,晚上早点睡,打游戏别打太晚。我彻底不耐烦了,说道,知道知道,该怎么做我都知道,你别说了!说完我把电话挂了,站在风中望着从面前走过的学生们。过了一会儿,微信的提示音响了,我妈给我转了一千块钱。
石屏前的这条大路是通往校门的唯一途径,两边不断地有学生冒出来,有的三五成群说说笑笑,有的单独一人闷头走路。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期盼着出现一个黄色头发的女生,同时也在祈祷,希望我来的够早,表妹没有先我一步经过这里,走出了校门。天空已经变得阴沉,有一大片乌云压在头顶,让人感觉不舒服,好像干净的脸上突然冒出了一块胎记。石屏上“礼义廉耻”四个镀金的大字,看上去也没有白天那么神采奕奕。大路两边的树木在乌云下伸着光秃秃的枝杈,苍凉而又荒芜,真有几分老树昏鸦的意境。一阵深秋的寒风吹过,地上的落叶成群结队地挪动着,发出簌簌的响声。
表妹比我小两岁,以前住在城南的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院子挨着院子,中间就隔一堵墙。在我们两边的人家都在墙上安了玻璃片或者铁丝网,为的就是防止有人爬墙。但我们中间的那道墙上什么也没装,只有一层绿油油的青苔。我记得五年级有一次,我爸妈都出去了,外门上了锁,而我又不小心把自己关在了院子里。在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表妹隔着墙喊道,你能翻过来吗?能翻过来的话,来我家玩吧。我于是真就搬了两个花盆垫脚,爬上墙头跳进了她家的院子,那墙足有两米多高,落地时,我整整滚了两大圈。晚上我爸妈回来以后,把我训斥了一顿,罚我跪洗衣板,我的一双腿没事,膝盖倒差点废了。我和我表妹念的同一所小学,每天放学都一起回家——如果她早,她就会来我班级门口找我;我早,我就会去找她。后来我升了初中,表妹还留在小学,我们才各自回去。直到她也上了初中,才又在周五放学的时候来班级门口找我,弄得几个哥们都以为她是我找的小女朋友,天天在我身边起哄。那时二姨和二姨夫在一个厂里上班,二姨坐流水线,二姨夫是业务员,在外跑业务,所以表妹家里经常没人。她在我家吃饭,写作业,很多时候也睡在我家,一张床,两张被子,跟我睡一个铺。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懂得了男女授受不亲,表妹才坚持晚上一个人睡在家里。我妈很喜欢我表妹,她试卷上的名也都是我妈给签的。
我高一开始住校,再加上举家搬迁到了主城,我和表妹的联系彻底断了。高一那年的寒假我还见过我表妹,但她家的年过得并不安生。听大人们说,二姨打麻将成瘾,整天整夜不回家,二姨夫也跟外厂的一个女业务员好上了,两人见面就吵架,闹离婚。亲戚们好劝歹劝,最终是没劝下来。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妈说二姨和姨夫正式离婚了,表妹跟着二姨过,房子也留给她们娘俩。
如我母亲所言,表妹小时候成绩优异,而且有跳舞的天赋,二姨给她报过舞蹈班。那时候的表妹又乖巧又文静,性格比较内向,很讨人喜欢。但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现在会变成那个样子。那天做课间操的时候,我因为肚子不舒服,在厕所多蹲了一会儿,等走到操场时,学生们已经开始做操了。我经过高一那块区域,正好看到最后排的那个黄头发女生做体转运动转了过来。我认出了她是我表妹,她似乎也认出了我,动作停顿下来,和我对视了两秒,才又转回去。我匆匆走到自己班的队伍里,心里一阵唏嘘,后来也没去找过她。
人流逐渐稀少,校园里也变得安静和冷清了不少。我越来越担心情况真如我预料的那样,她已经先走了。我的大脑突然灵光一闪,想到自己怎么那么蠢,为什么非要在这里等她,而不直接去她的教室找她。我于是一边自责,一边焦躁地绕到石屏后面,朝她的班级——高一(3)班所在的教学楼走去。走到楼下,我正要转过墙角走进楼道的时候,身旁有个小巧的黄色身影一闪而过,她走得很快,好像有什么急事赶着去办似的。我连忙回身叫她,马思雨!她没有回头,依然风风火火地往前走,我不得不跑着去追她,在她身后叫道,哎,马思雨!她还是没有理我,直到我追上了她,拽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转过来对我怒目圆睁。我不禁到抽一口凉气。黄头发女生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有病吧!你是不是变态!我跟你认识么,你就这么追着我!我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一时间感到头脑发晕,呼吸急促,血液倒流,我能感觉到我的脸已经涨红了。我愣愣地说,你不是马思雨啊。她说,你瞎呀!你他妈的哪只眼睛看我像马思雨了!我说,那天我们见过,我把你看成她了。她说,哪天?我说,做操的那天。她说,你神经病吧!我们哪天不做操?我说,你和马思雨一是个班的?她说,是又怎么样,你和她什么关系?哦,你也是想追她的吧!我连忙摇头说,不是不是。她说,我看你还是算了,能把我都当成马思雨,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我说,我是他表哥,就想问你她现在还在教室吗?她说,哟,表哥都来了,我看你就是个变态!我说,我真是她表哥,我找她有急事,她还在不在教室?我的语气里带着央求,她似乎是相信了,换了一种眼神看着我,说,在,她这周轮到值日,现在还在打扫教室呢。本来我也要打扫,不过我逃出来了。我不想再跟她说话,撂下一句谢谢,转身走了,黄头发的女生站在身后骂了一句,神经病!
我走到四楼,一出楼道就远远看见有个女生弯着腰,双手握着拖把,正在走廊上拖地——那才是我的表妹,马思雨。
表妹拖地极专注,我都走到了跟前,脚尖差点碰上拖把头,她才抬起头来看我,脸上满是惊异的表情,下意识地说道,表——哥!她说时前一个字的音量大,后一个字的音量急剧减小,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我说,是我。没等她发问,我就把来找她的原因告诉她,你妈今天来不了了,给我妈打电话叫我妈来接你,结果我妈也有事,也来不了,然后就打电话给我叫我把你带回去。她点了点头,小声说,哦。脸上浮现出失落的神情。她说,那你等我一下,我拖完地还得擦窗户,不过很快就好了。我说,行,我在楼下等你。
我坐在台阶上等待,天色比先前更暗了,校园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对面一楼的教室里门窗紧锁,课桌上垒满了课本,寂寥的空气用肉眼就能看出来。我听到身后传来踢踏的脚步声,回头一看,表妹已经站在我面前,对我说,我好啦!我们走吧!这声音还是那么亲切,使我不禁想起了多年以前,我俩一块走回家的那些傍晚。
路上,我说,怎么你们班就你一个人做值日?表妹说,不是啊,他们先做完的先走了,我还要帮一个同学做。我忽然想起了黄头发女生说的“本来我也要打扫,不过我逃出来了”,于是问道,你那同学是不是一个黄头发的女生?表妹转过头诧异地看着我说,是啊,你怎么知道?我说,没什么,上楼梯的时候正好碰见。她叫什么名字?表妹说,她呀,叫许思思。我在心里默念一遍这名字,说,名单倒挺好听的,可惜和本人完全对不上。我们走到车站时,天已经全黑了,被栏杆隔出来的四条车道上分别停了一辆中巴车,但只有中间两辆亮着灯,黑暗里,仿佛猛兽瞪着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位戴工作帽,穿制服的男人站在光束后面,低头在一块板上写着什么,我们从他身后经过,走上了那辆车。
车上的人并不多,只有五个还是六个,坐得很分散。我们坐在倒数第二排的双人座,她坐里面,我坐外面。我把自己的书包放上去,问她,你的包要不要帮你放一下?她说,不用了,放地上就行。我看到表妹的那只粉色的书包被撑得胀鼓鼓的,里面一定装满了课本和讲义,而我的书包瘪瘪像没装什么东西,相比之下,仿佛她才是备战高考的高三学生,而我才刚进高中没多久似的。
汽车发动以后,车厢内的灯都灭了,表妹又伸手摸索了一阵,把头上的那盏小灯打开。我问,你要干吗?她不假思索地说,写作业。我听到后很诧异,之前在公交车上也见到过站着背英语的学生,他们的精神我很佩服,但我总觉得那种行为有装逼的嫌疑。我说,怎么你也来这一套啊。表妹弯下腰,在装满书本的包里翻找,一边说,什么这一套啊?我说,写作业回去也可以写,不差车上的这点时间吧。表妹从包里翻出一本《课堂作业》,说,我的语文作业在学校里写得差不多了,就差一点,不写完心里不舒服。她低着头,书本摊在大腿上,手中握着笔,写字像飞一样。她的头发很光泽,也很柔顺,一条灵巧的马尾辫顺着后劲,垂到一边的锁骨上;她的眼睫毛很长,皮肤也很细腻。这么看着她,我隐约还闻到了一股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表妹到底还是我表妹,这么长时间没见,她已经长成了一位含苞待放的美少女了,还真应了我对我妈说的那句话——女大十八变。
看她写得这么认真,我想我也不能闲着,于是起身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猛鬼故事》——这是从同桌那里借来的,他每周都会拿来两三本新的,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买的。我翻到上课没看完的那一页,就着昏暗的灯光,继续往下看:
长长的走廊里阴风阵阵,明明是夏天,可空气却比太平间还要冷。所有的宿舍门都紧紧关着,白色墙壁上满是污痕,如果仔细看,会发现那是干掉很久的血迹。顶上的灯一盏一盏亮下去,偏偏在尽头的最后一盏灯出了故障,一闪一灭,频率极快,使人无法看清走廊的尽头是什么。女生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脚下颤巍巍的,恐惧的心理使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扶着墙。她一步一步地朝走廊尽头走过去……
你在看什么书啊?表妹在一旁突然发问,吓了我一跳。我把书放下,看着她说,《猛鬼故事》。表妹说,怎么你还看这种书啊。我说,消遣消遣。表妹说话时仍低着头,目不转睛地写她的语文作业。她说,明年你就要考大学了。我说,是啊。她说,有没有想好考那所大学?我说,没想过,随便哪所,只要离家近就行,我也懒得跑太远。表妹说,这么没有志向啊。我尴尬地笑笑说,是啊,人老了嘛。我心里已经没了底气,真怕她会问我的成绩,我不想骗她,但也绝不好意思说出实情,以我现在的水平,能不能考上大学都是个问题。所幸她没再发问,继续专心写作业。汽车行驶在公路上,窗外只能看到深色的夜空和黑压压、连绵不断的树影,当然还有我们俩的倒影。我拿起书接着看下去,文中的女主角最后没走到尽头,身旁的一扇宿舍的门却突然打开,有一双手从身后把她推了进去,然后门一关,她就被困在了绝对的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着,甚至连自己的存在都变得模糊,只能听到无数的冤魂在耳边呼号,还我命来!最后,女主角在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中死去。
表妹看样子把作业写完了,把作业本和笔一并塞回书包里,然后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我说,你在想什么呢?表妹说,没什么。但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想去北京,我想考那里的大学。我说,有志向,你想考哪所大学?北大?清华?人大?表妹莞尔一笑,说,那也要看到时候考不考得上,但我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我说,为什么?不会是因为家庭原因吧。她说,就是因为这个,我从来就不喜欢我父母,尤其是我妈,我有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我是他们生的,他们当初怎么能走到一块。我说,没什么好想的,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都长这么大了。她说,她来不来接我都无所谓,我一点都不想见到她,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这么多年我也都这么过来的。当然大姨我是很感激的。我说,嗯,我信。我看着窗户外面表妹的倒影,她似乎也在注视着我,又像是盯着无限远处的某个点,她的表情很平静,目光也很柔和,仿佛傍晚太阳落山时候的湖水。汽车仍在行驶着,车里没有人说话了,气氛安静而又祥和。
汽车开进了主城,还没到车站我们就下来了,下车地点在银泰百货,按照我妈的指示,带表妹去吃顿好的,所以我带她走进了二楼哦的必胜客。我们不仅点了披萨双人餐,还额外点了很多小吃,烤翅、黄金虾球、冰淇淋等。我们靠窗坐着,一边欣赏城市夜晚的风光,一边大快朵颐,一顿饭花了两百多块。付完帐之后,我看着微信里的余额,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路上,我对表妹说,我的好表妹,你哥我有事和你商量。她疑惑地看着我说,什么事呀。我踌躇了一会儿,考虑着该怎么开口。她说,到底什么事,你说呀!我说,是这样的,你大姨,也就是我的妈妈,之前给我了一千块钱,除去这一餐的开销,剩下的钱本来是给你的。表妹说,嗯,然后呢?钱呢?我说,你听我说完,这顿饭就算我请你,然后再给你五百块,就当一千块钱咱俩平分了,到时候我妈问了就说全给你了,好不好?表妹说,没事的,你全拿去吧,大姨的钱我怎么能要呢。我说,那不行,全拿走了我自己也过意不去,咱们平分吧。表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嗯,行。我高兴地说道,真不愧是我的好表妹!同时心里窃喜,下周和哥们出去“嗨皮”的钱有了。
回到家,时间指向八点,尚早。我说,晚上你睡我爸妈房间吧,他们晚上不回来。你要写作业吗?表妹点头道,要写。我说,那行,你可以先在我房间写,我去书房玩会儿电脑。表妹背着书包走进了我房间,把门轻轻掩上,我把包往沙发上一丢,走去书房打开了电脑。今晚的运气很差,打了三把遇到的全是猪队友,任我怎么操作,最终还是输了。第三把,眼看着大势已去,我实在气不过,和其中一个队友互骂了起来。游戏结束后,我怔怔地看着屏幕,心里一阵火起,直想把键盘给砸了。
老子不玩了!我心里咒骂着,关掉了电脑,躺到客厅的沙发上,一看时间,九点半。我打开电视,找了几个频道,全是无聊的节目。中央五台正在直播一场网球比赛,两边是德约和一个我不是认识的选手,比分较为悬殊,四十五比十五;中央六台放的是一部中东地区的电影,里面的场景不知道是伊朗还是以色列。七台和八台就更不用说了,地方卫视全是闹哄哄的综艺节目。表妹还待在我房间里,门掩着,露出了一条缝,里面没有一点动静。我望着房间门,不禁自惭形秽,到底是比不过好学生。我于是又换回了体育频道,把声音调小,任由里面的两人追逐着小球来回奔波。我从书包里找出那本《猛鬼故事》,翻到下一个故事,阅读起来:
大顺不相信,非说坟下埋的就是娘的遗体。二顺见劝说无果,不禁急躁起来,你别傻了,底下埋的早不是咱娘的尸体了,要不然,你在屋里看到的那个女鬼是谁?还有床底下的那件寿衣,不就是娘入土时穿的吗。你要不信,咱俩把坟挖开来看看。说着把一把锄头甩给了大顺。大顺接过锄头,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邃跟着锄了起来。兄弟二人你一下我一下地刨土,还没挖多深,脚下的土里竟冒出了血水。二顺心里一沉,大顺心里一慌,二人继续闷头挖土。那血水起初还是渗出来的,到后来却像泉水一样往上涌,周围漫过了土壤,把二人的草鞋和脚底都染得鲜红。这时昏黑的天突然起了大风,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下来,身后突然传来凄厉的惨叫声,兄弟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后看去……
正看到最精彩的地方,表妹从房间里走出来,对我说,十点钟了,我想洗个澡睡了。我躺在沙发上,双脚放在茶几上,端着书说,往右是热水,你自己开就是了。表妹说,你家有睡衣吗?我说,你穿我妈的那件吧,应该在房间里。表妹转身走进了我爸妈的房间。
我继续把剩下的情节看完,那两兄弟最后也死了,死相还挺凄惨,我不禁感到唏嘘。到十一点多,我也犯起了阵阵困意,去卫生间抹了把脸,脚也没洗就上床睡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我隐约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在呼唤我,表哥!表哥!快醒醒!我慢慢睁开眼睛,借着客厅里的微弱光线,看到门框里有一个人影,我试着叫了一声马思雨,它并不回答我。房间的灯突然亮了,我一时睁不开眼睛,那人走到了我面前。等我恢复过来时,定睛一看,竟是张恐怖的面孔。一个陌生女人,一袭白衣,披头散发,露出来的半张脸一片煞白,毫无血色,她的眼眶睁得很大,眼珠子上没有瞳孔,全是眼白。我被吓得失声叫道,妈呀!
我再次惊醒过来,房间的灯亮着,有人在一旁使劲摇我的肩膀。表哥,醒醒!我眯着眼睛一看,是表妹,她穿着我妈那件红色的睡意,满脸惊惶的神色。我说,我刚才做了个噩梦,你有什么事吗?表妹说,房间里有鬼!我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会有鬼呢。表妹说,真的,它藏在衣柜里,我吓得逃出来了。她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不像是在撒谎或者开玩笑。我披上睡衣说,我去看看。我走到爸妈房间门口,表妹在身后说,就藏在左边第二个柜子里,你小心一点。我说,行,知道了。我走进去,通过一段过道,房间里灯光大亮,被子掀开一半,窗帘垂到地上,电视屏幕倒映着墙壁,床头灯、熨斗和熨台都各在其位,除了气氛安静得诡异之外,一切如常。我转过身走到衣柜前,伸手捏住了柜门上的两个把手,轻轻嘘了一口气。这个世界上是没有鬼魂存在的,我心里如此想到。然后一使劲,猛地拉开衣柜。
表妹屈着双腿躲在衣柜里,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一大叠我爸妈的衣服被压在身下。我看着她,彻底懵圈了。我刚想发问,她伸出一根手指作“嘘”的动作,然后悄声对我说,房间里有鬼!我也小声地回应道,鬼在哪里?她说,刚才还在房间里的,可能跑出去了。这时,灯突然灭了,眼前一片漆黑,通道里传来“吱呀”的声音,那是房门生锈的铰链发出来的,有人把门关上了。身前有人小声说道,快进来!我于是想也没想,条件反射般地一头钻进衣柜里,把门轻轻关上。黑暗中,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可是柜子外面什么动静也没有,既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别的声音,万籁俱寂,耳边只有“嘤嘤”的鸣响。
我像表妹那样蹲了下来,屁股下面软塌塌的,凹凸不平。我想到了之前那则故事里的女生,背脊不仅起了一股寒意,真害怕柜门会被突然打开,或者有人突然在我耳边叫喊,还我命来!但周围始终静悄悄的。我极力压低嗓音对一旁的表妹说,外面好像没有人。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复。我于是又对着那个角落说,你在听吗?听到请回话。又等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回音。我产生一股不详的预感,抬起手朝那边伸过去,慢慢地,慢慢地,然后我触摸到了粗糙的木材表面。我的心里顿时感到冰冷和绝望。在黑漆漆的衣柜里,这种孤寂和恐慌从四面八方袭来,将我包围,将我吞没,将我侵蚀。我几欲响亮地、嘶哑地嚎叫出来,最终却变成了抽抽搭搭的、无声的饮泣。我好像来到了一个从未来过的世界。
衣柜的门终于比打开了,清新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我知道面前一定站着一个人,正以不知何种眼神注视着我。在无尽的黑暗中,我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抬起里满是泪水的脸,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我的身前传来一个遥远而又亲切的声音: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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