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梁溪坐观老人撰《四朝野记》记载有一段“慈禧滥赏”的故实,颇有意思:
清例,内外臣僚除内廷供奉如上南两书房及内务府外,非官至二品,不得赐福字,非年至五十,不得赐寿字。仪征阮文达归乡后,名其居曰福寿庭,志遭遇之隆也。乃慈禧不然。慈禧好观剧,嫌南苑伶工无歌喉,遍传外班,如谭鑫培、孙菊仙、汪桂芬、杨小楼先后皆入宫演剧。
慈禧晚年最喜观杨剧,每入宫,必携其幼女同往。一日演毕,慈禧特召杨携女入见,指案上所陈猪羊及一切馎饦之属谓之曰:“皆以赐汝。”杨跪地稽颡曰:“奴才不敢领。”问何故,杨曰:“此等物已蒙赏赉不少,家中无处存放,求老佛爷赏几个字罢。”慈禧曰:“尔欲何字,联耶?扇耶?”杨曰:“求赏福寿字数幅,即感恩不尽。”言罢,复稽颡不已。慈禧颔之,立命以纸墨进,书大福字大寿字数方以赐之,并前所指案上各物亦并赐之,且云:“此赏汝小女孩可也。”杨乃率女谢恩出。
呜呼!一优伶耳,得臣僚所不易得之物,复称家中无处存放,意若藐然,使臣下言此,即以大不敬罪之矣。且率小儿女以觐九重,即至亲至近大臣,亦未易遇此。此等异数不施之于朝士大夫,而施之于伶人,宜乎身死而国亦随之矣。
大意是:按照清例,除内廷供奉如上南两书房及内务府外,内外臣僚如果官级不达二品,皇上是不会赐予福字的;如果年龄在五十岁之下,也不会赐寿字。仪征籍官员阮文达告老归乡后,把自己的居所命名为福寿庭,以显示其为官时所获的隆恩,但充其量阮文达也不过获乾隆所赐的福寿各一次罢了。至慈禧听政,不一样了。慈禧极喜看戏,嫌宫内的戏班水平差,故而经常召民间戏班子前来,像谭鑫培、孙菊仙、汪桂芬、杨小楼先后皆入宫演剧多次。
晚年慈禧尤喜杨小楼的演出,每次入宫,杨小楼都携自己尚在幼年的女儿前往。有一回演出结束,慈禧特召杨携其幼女入见,慈禧指着案几上烹制好的猪羊及馎饦(一种水煮面食)说:“这些都赐给你。”杨小楼跪着再三稽首答:“奴才不敢领。”问何故,杨小楼回道:“此等物已蒙赏赉不少,家中无处存放,求老佛爷赏几个字罢。”慈禧问:“那你要什么字,对联?扇面?”杨小楼说:“求赏几个福寿吧,诚如此,感恩不尽。”言罢重又叩首不已。慈禧点点头,立命人拿来纸墨,手书数方大幅福字和寿字赐杨。并之着案几上的那些食品说:“那就以此赏赐你的小孩子吧。”杨小楼随即谢恩而出。
哎呀,唱戏再好,也不过一介戏子呀,居然如此轻易得到幕僚臣下所极不易得到的赏赐,更加荒唐的是,戏子杨小楼受赏赐时还敢随口称这些东西家中已经多得无处存放了,显然是看不到眼里,这种蔑视圣上的事情如果搁了朝中臣僚的话,大不敬之罪是免不掉的。还有就是,朝中即便深受宠信的大臣,谁敢在朝觐天子时携小女?可人家杨小楼不仅敢,所携小女还得到了赏赐,无奈怪诞於乎?这种关心与体贴不施及孜孜矻矻的朝臣官僚,而施及只娱乐耳目的戏子,那就难怪大清朝的社稷江山随着慈禧的驾崩也跟着就灰飞烟灭了。
捎带介绍一下阮文达:阮元(1764~1849),字伯元,号芸台、雷塘庵主。乾隆五十四年进士,先后任礼部、兵部、户部、工部侍郎,山东、浙江学政,浙江、江西、河南巡抚及漕运总督、湖广总督、两广总督、云贵总督等职。历乾隆、嘉庆、道光三朝,体仁阁大学士,太傅,谥号文达。被清道光皇帝誉为“极三朝之恩遇、为一代之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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