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5）

偶然看到《眠空》里引用的日本禅宗师傅说的一句话：“脚步有力而坚定，不断地走下去，可以走一条长路。”

这样朴素、简单而又实际的一句箴言，足以打开一段人生记忆。一段阵痛过后幡然醒悟的人生经历。

我翻开记事本的扉页，上面记载着两段激励自己的话语，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忘记：

“航海将是我六十岁之前坚定不移的事业。”

“此生将记住曾经所遭受的苦与难。三十六岁是我的财富、爱情从有到无，再从无到有的转折点。我将不忘点滴来之不易。我要保护好生命之根本---身体，克制和消除不良嗜好。我要珍惜现今当下之所得。”

失业以及家庭变故发生之后，我曾有一段时间陷在谷底之中不可自拔。但对于一个奔四的人，肩膀上总会压着一副或几副不可自卸的担子。压力可以把一个人压垮，也可以鞭策一个人。当我被现实剥得精光又开始一层层啃食皮肉之时，终于惊醒沉睡于内心深处的幼兽般的纯粹原力。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撑下去，安然度过这一年，我一定会回去。

也许一个人在一丝不挂的时候才能准确的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也许一个人只有在面对生存问题的时候才会晓得珍惜。从小有父母养着、喂着。送入学校学技术，然后又平平稳稳步入社会，从来都是不愁吃穿的。那是有人替自己打算好了的，有人在背后保护着自己。可是，替我打算、保护我的人也会有老去，也会有力竭的那一天，也会需要我来撑起一片天的那一天。我贪图安逸又怎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饿着肚子讨生活。

终于清醒了，原来自己一路衣食无忧地走到现在，所依傍的便是一直讨厌的航海生涯。从二十岁起，我没头没脑地把自己的路走得越来越窄。荒废光阴，庸庸碌碌十几年，到头来走成了一根独木桥。

而且这根仅有的独木桥还因着自己的好高骛远和任性肆意毁坏，随意丢弃。终于独木桥也有忍不住崩溃的时候。恐怕任何事物都有忍让的底线。

正应了那句话，拥有的时候没好好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

十几岁的时候懵懵懂懂，随波逐流。二十几岁血气方刚、肆意挥霍，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和时间。三十几岁，该立的都立了。一棵大树修修改改，不知不觉早就定好了方向。过了三十五岁已经没有多少资本可以浪费。这当然不是单单指金钱方面。钱没了，自然可以从零开始慢慢积累。但身体的资本和时间的资本在没有打好基础的情况下已经不容许从头来过。

老同学安慰我说：“也好，说不定就在陆地上闯出一片天来。”

是的。在陆地上体面的工作是我们每个年轻航海者所殷羡，所向往的。可是，老同学，你能否体谅到？自从我站上船甲板的第一天起，今后的路途就已经定好了。只是以前不自知而已。

海路走的越多，离陆地就越远。回陆地的路也越渺茫。

当我失去航海这份工作的这段时间。我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已经离不开航海。那时，面对扑朔迷离的繁华都市，心中竟然一片茫然。就如同进入了一个异世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这个世界完全不是以前想像的样子。在这一个既熟悉有陌生的世界。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局外人。就像一个来自异星的生物，呼吸不了这繁杂社会的空气，根本没有立足之地。但不管这个社会有多么的难以融入，还是需要找些事来做，先养活自己。不管这世界有多么的拥挤，还是得挤出一屁股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