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多芬发狠说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但事实上,更多时候是命运对你死掐不放。在苏东坡的每一个关键时刻,命运总是会给他一记沉重的老拳。二十一岁的苏东坡意气风发,首次出川赴京参加科举考试。第二年,他参加了礼部的考试,以一篇《刑赏忠厚之至论》获得主考官欧阳修的赏识,但命运却和苏轼开了个很大的玩笑。天真正直的主考官文坛领袖欧阳修,认为其他人决写不出如此洋洋洒洒的天下奇文,非其弟子曾巩,别无所属,为了避嫌,更为了维护自己清正廉洁的光辉形象,忍痛割爱将苏东坡批为第二,所以苏东坡就莫名其妙地弄了个亚军。后来苏东坡又参加了“三年京察”的考试,这次不出所料,终于拿到了冠军。苏东坡一踏入政界,起点不低,年纪轻轻就被派到陕西凤翔做副市长,假如苏东坡深谙厚黑长袖善舞的话,假以时日,这是要做宰相的趋势。然而,正当他要在政治上大展手脚的时候,母亲病故于汴梁,苏东坡丁忧扶丧归里,回家守孝三年。此后,他开始进入那段跌宕多姿的“流血的仕途”。
一个天真的人注定是要头撞南墙的。在南墙面前,有的人幡然醒悟而迷途知返,有的人则坚持理想头破血流而无怨无悔,苏东坡就是后者。青年时,他怀着“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的万丈豪情与人生理想,走上政治舞台,但这个天性豪爽、天真烂漫、眼里全是好人的未来文坛宗师不知道,他走上了一条腥风血雨的不归路。
当时,宋朝的危机已经显现,繁荣的背后暗流汹涌,早已经不是年轻天真的苏东坡眼里的“美丽新世界”了。苏东坡乃文化史上的全才,诗书画成就绝对可以排在中国整个艺术史的前列,然而在政治上,苏东坡却是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主,什么都看不惯,跟谁都合不来。新党执政时,他看不惯改革派狂飙突进的改革,批评王安石的独断专行;旧党卷土重来之时,他不满司马光对变法的全面否定、对旧党的赶尽杀绝。对这样一个“一肚子不合时宜”的苏东坡,新党旧党全不高兴。
苏东坡在政治上也辉煌过,他一生经历过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等五任皇帝,几个美丽的太后很欣赏他,几个有为或无为的皇帝其实也很崇拜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几个皇帝都争着比谁把苏东坡贬得远。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苏东坡不仅做过吏部尚书等部级高官,甚至还做过宋英宗的秘书和宋哲宗的老师。按理说做了贴身秘书和一代帝师,这就是有了尚方宝剑和护身符了,但人生难料。估计在做宋哲宗老师的时候,苏东坡没少批评和唠叨,以他的脾气,生气时打过宋哲宗的屁股也未可知。这让年轻的宋哲宗痛恨不已,结果宋哲宗一上台,就凶相毕露,把苏东坡赶到广东,后来干脆驱逐到鸟不拉屎的天涯海角了事。这件事告诉我们“我最深爱的人,却是伤我最深”的道理。
虽说宋朝是文人的黄金时代,但是对于天真的苏东坡来说,绝对是场噩梦。一桩官场小人精心构陷、莫须有的“乌台诗案”,让他入狱103天。他与儿子约定,只要儿子送鱼过来,那就说明自己的大限已至。一天,儿子有事临时委托了个朋友来送饭,朋友听说苏东坡喜吃鱼,特意弄了一条肥美的大鱼来,苏东坡一看,知道“死神来了”,幸亏苏东坡一贯神经大条,才没被吓死。此后他的人生起起伏伏,被流放得越来越远。
公元1101年,暮年的苏东坡写下《金山题像》:“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对自己的一生进行了最后的总结,也为自己写下了人生挽歌。
何止是“黄州惠州儋州”,苏东坡一生去过很多地方,不过绝对不是游山玩水,大多时候是被人灰溜溜地从京师驱逐出来。他一生多次遭贬, 飘泊不定,杭州、扬州、徐州、密州、黄州、惠州、儋州、常州都留下了他的足迹。苏东坡是不幸的,但那些他曾经居住过的城市是幸运的,除了给这些城市美好的风物留下流传千古的诗词歌赋以外,还有他心系黎民百姓而建设的一系列实事工程。
在杭州,他疏浚西湖、修筑苏堤,并写下“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千古名句,为杭州做了最好的形象广告。在徐州,他率领军民奋战七十余日抢修防洪大堤,使徐州黎民免受洪灾之害。在广东惠州,他用山间的竹子,建设了供水系统,引泉入城,供百姓饮用。他的“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极大地提升了惠州水果的市场知名度。在黄州,他不仅写下了光耀千古的《前赤壁赋》、《后赤壁赋》和《念奴娇•赤壁怀古》,极大丰富了黄州的历史文化内涵。更为重要的是,他建议官府下令严禁溺婴,并创办育婴院,可以说是现代“弃婴安全岛”的创始人。各地的东坡井、东坡书院、医所,各地的苏堤、苏公祠,承载着人们对苏东坡心怀天下苍生,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美好怀念。在这些城市百姓的心里,苏东坡留下的是近乎圣人、福泽绵长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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