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军没有打他,也没用绳子捆,只叫他和所有人质一起排成队,从埃基村走回石桥来。他一边走,一边心惊肉跳地想这是要被拉去一块儿砍脑壳,还是像丁仁廷对待彝人那样,用机枪扫射后丢到河里去呢?
他双手抱着膝盖,缩起头坐着,时而偷眼看看周围站着的四五个红军,他们雄赳赳地持枪站着,眼睛也不看他们;在石桥桥头,也站着两个红军,持枪监视着前方。唯有身边不远的那个红军战士,向他们微微地笑,这是为哪样呢?莫非笑我们就要变鬼了么,还是笑我们那蓬头垢面的鬼模样?……
他侧目看看周围的人质们,一个个板着死人似的脸,石头般的沉默。有个人质想咳嗽,却又害怕,赶忙用破擦尔瓦捂住嘴,憋得直淌泪;还有个干瘦的头人,连连叹息着,用手指抓着自己的胸口……
身边的那个红军,向他们说了几句难懂的话,又用手势向他们比划着,好像是叫他们不要怕,叫他们坐着等一等。人质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开腔,不敢动弹。他们几乎怀着同样的心情——没法了,一切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只有一个心情不同的人,那就是看守人质的典狱官,外号“罗剃头”的罗占彪。他没有逃掉,溃逃中赶快换上彝族衣裳,顺手抓些稀泥糊在脸上,混在人质中被一起押到这里来。他那尖瘦的脸上,只剩下一双贼眼在溜溜地转。
他心想,只要他说出自已是汉人,红军就不会杀他,如说自己是个汉族娃子,说不定还会受红军优待;退一步说吧,反正自己是个看管彝人的狗,红军不也要看管彝人吗?只要他们也看管彝人,能不要他这条狗吗?想到这些,他忍不住打起彝话低声威胁着人质们说:
“红军是汉人的兵,没得你们彝人松活的!到头来你们还是得听我的。我给你们先说清楚,红军要问,你们就说我是个汉人娃子,我才好帮你们说情……若是你们不听我招呼,我叫红军割你们的肉来煮起吃!”
一旁的红军战士不懂彝话,也没有在意。
果基木勒又疑惑了:罗占彪这条恶狗能说人话吗?若说红军和他是一伙的,那红军为什么要打他们呢?若说不是一伙的,可他们的确都是汉人,汉人能不向着汉人吗?但他忍不住对罗占彪的愤恨,隔着人质们的肩头,他恨恨地扫了这个刽子手一眼,心里骂:“该死的痛癞狗,若不是落在红军手里,而是落在我果基家人马的手里,我才要割你的肉来煮起吃呢!”
这时候,一队红军战士押着一群俘虏兵,从北过了石桥往街子上走去。紧接着,从街子里传来一阵震天动地的口号声、欢呼声,还夹杂着一阵锣鼓声。木勒诧异地想,刚打过仗为什么这样喜庆,为什么街子上的人不怕红军?他的结论仍然是——呵哦,别个街上的人是汉人嘛,汉人是不怕汉人的!
正疑虑间,忽见从石桥南边走来几个人,有四五个红军一旁还跟着两个彝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材高瘦,目光炯炯,步态稳重的红军,像是长官模样,后面是一个身材强壮,眉目精灵的红军,再后面还有两个红军,各挑一副大箩筐。至于那两个彝人,远远看来似乎有些面熟。
红军们走到人质的面前,人质们一个个显得更加惶恐不安了。
那长官模样的高个子红军,扭过头对身边那个彝人和气地说:达戈,你帮我翻话吧,”
“黄政委,我……怕翻不好呐!”达戈微笑着说。
“不要紧,尽力翻吧。”
一旁站着的赵坤插言说:“阿苏曲补也帮忙。”
木勒正眼一看,呵,这不是曲比达戈和阿苏曲补吗!他们咋个跑到这里来了,莫非从天上掉下来的?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揉眼再看,千真万确,就是他果基家的娃子!他心里感到高兴,也许他两人能在红军面前为他求情;他心里同时感到害怕,他两人毕竟是娃子,是受过头人的欺压的,若他俩在红军面前控告他,岂不是更活不成了吗?
他鼓起勇气,想要喊叫一声达戈和曲补……
忽见罗占彪站了起来,向红军连连躬腰点头:“红军长官,我是个汉族娃子,我懂汉话,我来帮长官当通司……”
黄印洪看了他一眼,摆了摆手,严肃地说:“不必了,你先听我们讲话吧!”
呵哦,红军并不理睬罗占彪!木勒略微放了点心。由于畏惧,由于求生的欲望,也由于对罗占彪的愤恨,果基木勒不顾一切地站起来,跨过人质们,三步两步跑到曲比达戈和阿苏曲补面前,一把拉住他们的衣襟哀求起来:
“达戈,曲补……你们在红军面前给我……说句话吧,我没有打过红军,我没有杀过娃子……我是叫丁仁廷抓去的,关在彝卡里……”
“果基木勒,你说的我们都晓得,红军也知道,你莫怕……”达戈安慰着说。
赵坤上前招呼说:“坐下,坐下,听我们团首长讲话!”
“哦,你就是果基木勒。”黄印洪和气地望着木勒,招了招手,“丁仁廷杀害了你的父亲果基史丕,又把你关进彝卡,我们早知道了,反动派把你害苦了!”
木勒诧异地看着红军长官,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他一连退了两步,直直地望着这张严肃而和气的、微笑着的面孔,呆住了……
未完待续……
本小说描述了凉山和西昌一带彝族人民挣脱奴隶枷锁的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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