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

(一)

今天是灵超23岁生日。

(二)

公司给灵超办了个生日会，还开了直播，毕竟作为人均微博粉丝过千万的四人偶像男团，总是要在生日当天发点粉丝福利。

小于从后门推着摆蛋糕的小车走进来，蜡烛瞬间点亮了黑暗的房间，他带着生日帽被一群人围在正中心，身边还有对准了他的手机摄像头。

其实23岁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也许今年对另外一个人来说，显得更加重要。

蛋糕做得很好看，蓝色的翻糖外皮，明黄色的星星，上面放有小王子的造型人物和他的玫瑰，侧面写着灵超的名字。

只是他不怎么有兴趣。

灵超不再爱吃糖了，他早就戒掉了小孩子的口味。

岳明辉和卜凡在一旁唱着生日快乐歌，一边唱一边拍手打节奏，眼里藏着些许的欣慰。灵超想，也许他们是在感叹，他这个弟弟又长大了一岁。

长大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还有意义吗？

他没有很感动，但也对在场所有人笑着说感谢，以及正在看直播的所有粉丝。

欢声笑语里他吹灭所有蜡烛。

今天灵超23岁了。

今天的灵超和18岁的灵超并没有什么区别。

(三)

参加完比赛的半年之后，木子洋选择转行去当职业模特。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看哪条路对他而言更加光明，更能看到未来。

木子洋瞒着他们三个和公司协商了很久，软磨硬泡之下还是答应下来。他还是隶属于坤音娱乐，只是不在作为练习生，或是以后的偶像活动了。

他会去米兰，去巴黎的各种秀场走t台，而不再每天上舞蹈课形体课文化课，忙着参加各种节目，拍什么日常小短片。

秦姐让木子洋自己告诉其余三个人他的这个决定，他想了想，最终只是说好。

宿舍里还是很热闹，蓝牙音响里播放着各种类型的音乐，卜凡热爱的说唱，岳明辉喜欢的hiphop，以及偶尔的几首灵超歌单里的抒情慢歌。

今天他们好像又去了菜市场，依然是卜凡洗昨天的碗，灵超和岳明辉在择菜，只不过这次他们把折耳根换成了茼蒿。

木子洋走上前揉了揉他小弟的头发，打算洗手过来一起帮忙。

他坐在餐桌边，掐掉他手里那根茼蒿老掉的部分，转头小声对灵超说话，音响的音量恰好盖得过，站在一旁的岳明辉并未察觉。

“小弟今晚跟我一起睡吧。”

木子洋似乎听见对方若有若无的应答，不过他觉得不太重要。

因为灵超的耳朵红了。

其实木子洋和灵超很少在一起睡，两个大男人不说，木子洋的肩又那么宽，一张床着实憋屈了些。

他侧着身子，好让灵超能躺得舒服一点。

灵超看着天花板，眼睛扑闪扑闪地像星星。木子洋看着灵超，夜色也变得柔和起来。

他问灵超，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灵超也不看他，自顾自地说，

“我觉得这样也挺好，大家每天一起压腿一起练体能，一起笑一起哭，一起流泪流汗，一起为梦想努力，反正我们都是在一起的，也没有那么难熬。”

木子洋不接话了。

他搂过灵超，在对方即将发问时止住他的话茬。

“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听见灵超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太响了。

木子洋的呼吸逐渐均匀，呼气吹得灵超的头发一颤一颤。

第二天早上，木子洋坦白的时候，那三个人全都吓成了哈士奇，定在沙发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灵超的反应最激烈，他问木子洋在开什么玩笑，不是说好四个人一起出道吗，他现在离开是什么意思。

他说着说着眼睛就红了，像只受伤的小兽，碰一下就会爆发。

队长也不说话，卜凡还在发懵状态。

整个场面只有和灵超对峙着。

灵超红着眼睛盯着他看，眼泪都快要流下来，这最让他受不了，木子洋索性别过脸。

“就是我刚刚说的意思。”

“李振洋你....”

灵超向他走过来，他怕得要死，却看见对方停在半路，最终气得跑掉了，把练习室的门摔得特别响。

陷入良久的沉默。

岳明辉最终叹了口气。

“公司同意了吗？”

“嗯。”

卜凡低着头不吱声，岳明辉撑着沙发站起来，顺带拉着卜凡的胳膊，拖着失神的哈士奇离开了。

(四)

木子洋用了一天打包好自己所有的东西，作为BC221行走的衣柜，收拾衣服真的耗费了他不少的时间。

他叠着一件件T恤，捋好每一件风衣时，还在想着，如果他小弟能像一年前一样，因为一盒德芙巧克力就被骗过来帮他收拾行李就好了。

只是他小弟现在还在生气。

木子洋坐在行李箱压行李，灵超洗完澡从浴室走出来，对他视而不见。

他看着面前晃悠的人，想着，灵超真的太瘦了，怎么能那么瘦。

“灵超。”

木子洋极少这么喊他，似乎他已经听小弟听习惯了，灵超定在原地，但是没回头。

木子洋想了很久，他想对他说的很多，但是大多数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你照顾好自己。”

灵超听到他的声音，咬着牙关不敢放松。

他回过头。

“我照顾不好，我还未成年呢。”

隔天一大早，木子洋穿好衣服准备离开了。

卜凡依然是那个只会给予拥抱的傻大个，他一边哭得投入一遍在木子洋耳边像叫魂一样喊着“洋子”。岳明辉一如既往的冷静，如果忽略他泛红的眼角，他拍了拍木子洋的肩膀，不再多说什么。

大门已经打开了，木子洋拖着行李箱站定，抬头看了看二楼的练习室，灵超躲在那里死活不愿出来。

他突然觉得，或许这世上什么都会变，可他的小弟还是那个小弟，单纯又执拗。

有什么好留恋的呢，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真的没什么，木子洋这么安慰自己。

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异常聒噪，灵超慌得不像样子。他踌躇不前，最终还是三步并两步地下楼。

他跑到门前，木子洋已经走远一段距离了。

不愧模特出身，即使从背后看，他走路依旧带风，决绝又潇洒。

灵超十七年的人生中，骂脏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木子洋，你特么就是个傻逼。”

(五)

半个月之后，组合来了新成员，对灵超而言是个新哥哥。

那时候的灵超总归还是个孩子，喜怒哀乐表于颜面，不知道收敛。

他知道这样不好，可他还是很不喜欢新加入的哥哥，他礼貌性地和他打过招呼，就不再和他搭话。

怪不得别人，是他自己的问题。

灵超甚至没有过问新哥哥的名字，灵超其实什么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不管他是谁，有多高有多瘦，基本功有多厉害，是高冷还是幽默，都不会用生活费给自己买两大包的糖，不会揉乱自己的发顶，不会用温柔的音色每天小弟小弟地叫。

新哥哥不会这么做，这让他难过，可他如果这么做了，他更会发火。

有些东西应该是独一无二的，即使它会成为疼痛，成为遗憾，依然是特殊的存在。

这是灵超心里仅存的执念了。

失去木子洋的灵超变得很独立，这让卜凡和岳明辉心里很不是滋味。

其实灵超本来就很独立，他只是很黏人，很黏木子洋。

木子洋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很多，类似安全感，类似习惯，类似阳光，类似港湾，类似爱情，类似亲情。

只是他离开了，那么灵超失去他的庇护，也没什么资格任性下去。

他觉得总有人要来顶替木子洋小懂事儿的角色，而这个候补非他莫属。

他会成长的，他也明白只是时间问题。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不会再埋怨木子洋的离开，不会再和他生闷气，不会再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地掉眼泪，偷偷地想念他。

灵超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六)

没过多久，公司收拾收拾打算让他们出道了。

因为不是原班人马，团粉为此难过了很久，不过也掀不起什么轩然大波，木子洋好歹还是坤音的人，安慰了粉丝几句也就这么敷衍了事。

不得不说，秦女士是一位很有商业头脑的人，她一手握着以前参加比赛积攒来的人气，一手拿着绝好的资源，没事再买一买热搜，倒也算打出了知名度。

每天有很多通告要跑，忙起来的日子里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几年的时间唰地一下就从他眼前飞过去，他们和木子洋的联系越来越少了。

灵超觉得当年自己立下的忧郁人设现如今终于起了作用。

他不再那么爱笑了。

他坐在飞机上补觉时突然产生一种错觉，也许现在的日子，比他们练习生时期还要辛苦。

然后他带上眼罩，沉沉睡去。

他梦见了他的洋哥。

(七)

灵超很少再见到木子洋了。

偶尔通告相撞的时候，他还是会上前打招呼，给对方送上自己最灿烂的笑脸。

只是他再也不能撒娇一样地叫他洋哥，再也不能当他的人形挂件，黏在他身上一整天，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和他开玩笑。

木子洋就坐在他旁边的化妆镜前，可是灵超好像永远也摸不着他的发梢。

他想，也许木子洋不再只是他的洋哥，他可以是很多人的洋哥，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自己也只是众多受益者的其中一个，没有多么特别。

灵超还是在长大，可他越长大越喜欢回忆从前。

他明白过来，也许在木子洋离开的那天，成长伴就随着剧烈的疼痛随之而来，并且强行在一瞬间里融入他的血液。

17岁的灵超，少年情怀总是诗，他敏感而细腻，坚强而独立，那些青春的日子，伴随着时断时续的疼痛，一点点刻在他的大脑记忆区，刻在骨头上，刻在心脏表面。那些旧时光里的人，事，物，现在依旧被他当成宝藏一样珍藏。

可是现在的灵超总算清醒，所谓青春疼痛，是因为它们总是短暂的，来得快去得也快，可能当你望见头顶一片蓝天，坏心情就会烟消云散。

而现在的灵超不一样了，他的心不再青春了，他也写不出青春疼痛文学了。

他再也写不出那样忧郁感伤的文字，因为他现在感受到的疼痛，次次挥之不去，就这么永远留在他的身体里。

(八)

今天的灵超23岁了，他知道再过三个月，木子洋也整整30岁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们之间年龄的鸿沟，怎么也是跨不过去，而现在他们俩，也是天各一方，所有交集都是上天赐予的幸运。

灵超不再是那个最没见识的弟弟，他去过很多国家，走过很多路，吃过很多不同的料理，也知道了韩国泡菜和辣白菜其实真的没什么区别。他读了很多书，上过特别大的舞台，通告满天飞，他甚至要到了黄晓明的签名，还和本人合了影。他买得起北京三环内的大别墅，考到的驾照也终于派的上用场。

只是，他一个人。

他从此都会是一个人。

(九)

灵超知道，春天很快就要到来，草地由黄泛青，桃花会开得娇人，他放在花园里的那几盆新绿植，也会慢慢抽出新芽。

灵超也知道，他的洋哥不会再回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