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声,脚步声,广播声交错,配合着列车碾压铁轨的咯吱作响,要在这嘈杂的站台和拥挤的人潮中摸索出自己的路,真不是一件易事儿。
这对尼娜和西蒙来说更是如此。
如果不是西蒙手中那根一米余长的盲杖作出区分,他们看上去和其他人也没太大区别,只会被当作走路莽撞又谨慎的路人。
这条路他们携手走了二十年。把每天从家到西蒙工作地点的距离连起来,就是他们相恋的长度。
二十年前尼娜因为交通意外而失明,西蒙的出现,是驱散她阴霾的一道曙光。
西蒙是尼娜的手,教给她失明所需的自理能力和生活方式。
尽管西蒙的情况并没有多好,只是先天失明让他早已习惯了黑暗。相比于享受了25年光明却一夜跌入黑暗的尼娜来说,这倒仿佛成了一种“恩赐”。
好在失明并没能阻碍西蒙的艺术才华,反而将这份天赋衬托的更加明显。作为一名音乐老师,西蒙在当地学校也是小有名气。
他弹得一手熟练的钢琴。最拿手的曲目是《卡农》。这是他的最爱,如今也成为了尼娜的最爱。
西蒙的演奏谈不上优雅,而是带着一种“熟练的笨拙”。
他的轻音和重音总是辨不分明,句句铿锵却少了些许韵律——那是初次练习时,为了精准辨别每个琴键的位置和声音而用力过猛的痕迹。
后来虽然熟练了,习惯却没有改掉。
但西蒙的《卡农》却有一种特别的魅力。让人沉沦时听到希望,幸福时又听到忧伤。
尼娜每次都会在教室后面静静的“看”着西蒙演奏,伴随着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尼娜嘴角上扬的样子很好看——西蒙经常听到别人这么说。
每每这时,西蒙就反复在脑海中勾勒尼娜的笑容,但总是不能让他满意。好不容易画出一个满意的轮廓,却不知道该填什么色彩——这成了他目前唯一的遗憾。习惯了30年的黑暗,头一次那么想看看这个世界。
“你一定是被我的才华吸引了”,西蒙喜欢这样打趣。他想象着尼娜扬起嘴角的好看样子。
尼娜会配合的莞尔一笑,然后开始向西蒙讲述,他们第一次相遇那天,阳光的模样。
虽然她那时已经看不见了,但是她能感受的到,眼前隐隐若现的斑驳光影和平时略有不同。
“那一定是上天给我的启示,让我遇见你”。这成了尼娜如今最爱说的话,话音一落,两人便头抵着头“相视”一笑。
其实他们的初次相遇并没有想象中美好。
尼娜当时还没能从失明的低谷中走出来——她失去了所有微笑的理由,无法停止抱怨上天的不公,甚至“恶狠狠”的想让所有人都体会她同样的痛苦。
如同一只惊吓过度而慌张愤怒的刺猬,不分青红皂白的想刺伤所有人。
而西蒙不幸的撞到了枪口上。
早前的寒暄尼娜已经记不清了,但对着西蒙歇斯底里喊出的那句“从没有见过光明的人,怎么能理解失去光明的痛苦?!”,让她想忘却忘不掉,至今感到无比的自责。
原来刺伤别人自己更痛。她后来常这么说。
只是当时的她仍陷在愤怒的漩涡中,妄想通过重伤别人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她分明的感觉到了这句话对西蒙的伤害。她等着西蒙发作、暴躁、愤怒,好让自己体会某种复仇的快感。
但西蒙却只说了句:“你能告诉我阳光是什么颜色吗?”
他的语气那么平和温柔,却像海绵一样将尼娜的张牙舞爪瞬间包裹了起来。尼娜突然发现,对于先天失明的人,颜色又是什么“东西”呢?
原来谁也不比谁幸运。
相比于从来没有过有色彩的人生,尼娜至少曾经被命运“垂青”过。只是当时的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西蒙的话抚平了尼娜的刺,尼娜意识到也许失明对她并不是没有任何意义,至少她还可以利用自己的过往,向从未见过光明的人传达世界的样子。
尼娜从此成为了西蒙的眼。她想用自己仅存的微弱光感,带领西蒙去看这个本该五彩斑斓的世界。
地铁站台上,西蒙仍娴熟的用手杖开路,尼娜则紧紧挽着西蒙,身子稍稍倾斜依在他的身后。
尽管眼前的一片苍茫她还没能完全熟悉。但有他在,她就不慌。
从家到学校往往要一个小时。今天尼娜却惊喜的发现,他们比昨天早到了五分钟。
小小的进步让两人头抵着头笑作一团,相互祝贺着这微小的胜利。
走出地铁,尼娜感觉到脸上拂过一丝温暖。
出太阳了。她心想。
这样的温度她很熟悉。是秋来乍到还未完全褪去的夏日暖阳,凭借空气里的气息她甚至还能描摹出阳光的形状。
阳光不只有色彩,还有形状,这也是她在失明后才知道的事情。
亲爱的,她对西蒙说,你想知道今天的阳光长什么样儿吗?
只见西蒙嘴角微微上扬。
想啊。他暖暖地说道。
P.S 第一次写这样的小故事,灵感来自于地铁站台上看到的一对携手同行的盲人夫妻。拖了很久没有完成,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一直无从下笔。最后想来,最真挚的情感都是朴素的,索性化繁为简。趁着昨天10月15号国际盲人日,赶着编辑出来。希望大家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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