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幽杀死我的前一秒，我下意识的打开了天机大师送我的符咒，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把我们分别轰出数米之外。
我的颈部一阵发凉，血不断的喷涌而出，像是泄气的人形气球一样，失去了站稳的权利。
疼痛极其剧烈，我想捂住伤口，奢望多活几秒。但可笑的是，我丝毫抬不起这垂下的无力双手。我躺在地上心想这样也罢，就让痛苦来加快窒息，去结束这副皮囊上的痛不欲生。
奇怪的是，这肉体上的剧烈伤痛所造成的虚弱不堪，反倒让人的精力无限亢奋。于是现在，我处在垂死边缘又生不如死的折磨当中。
“你！必！须！永！不！超！生！”林幽边喊便同蜘蛛蜗步难移的爬向我。
一个挂着的杀戮满满的敌意，一个带着衔环结草的眼神。
“不！不……”
蜘蛛的嘶吼也抵挡不住林幽无处宣泄的怒火。在它的呼唤中，林幽竟用畸形姿态，疾步朝我发动一次猛烈的穿刺。
“拿命来！”
林幽这一次，真的刺穿了我的胸膛。
我清晰感受到它的指甲狠狠扣在胸膛的心跳上，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被破开的胸膛蔓延至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这一刹那，一种无止境的仇恨不仅继续束缚着林幽，也同样把我强行滞留在这幽冥之地。
“樱……”我的脑海里浮现了樱的模样。可能这是人死前所发激发的九秒回忆吧。
林幽的手死命扣紧，在捏爆我心脏的那一刻，我终于想起了心中还埋藏着一个小小的秘密。
[在下个月领完工资后，我想买下那条她喜欢的裙子。]
[然后悄悄的送给她，再告诉她穿裙子好看的样子。]
[她是我真正喜欢的人，她的名字叫做“樱”...我不再喜欢阿花了……]
[我也算是理解到了。]
[当一个人了无牵挂时，谁的不在或是离开都剩一段回忆或是将来客串路人的区别。]
[可当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时，才能深深的体会到，等待或思念所带来的不安，都会操控着人的内心，让人掏尽一切为她买走所有的烦恼。]
[甚至是，为她带去卑微的讨好。]
[再见了，樱……]
[我想你了…]
起风了，这片荒芜之地上飞沙走石。林幽的利爪在缓缓的松开，它此刻有所迟疑。
“阴兵借道，众生退散！”
在一句怒吼下，一位黑衣人闪现到我面前斩断了林幽的手臂，并将它拎在了半空中。也是这一声有权威性的怒吼，把四周地表上冒出鬼手都震慑了回去。
“幽冥之路，岂容你撒野！你要他死？哼！在这之前，我先让你灰飞烟灭！”
这是我第三次与这位黑衣人碰面。他告别了前两次的表情上慵懒，现在一脸严肃。
“我佛慈悲…”
在模糊的视觉中，我看到黑衣人身后有人从远处一衣带水，朝发夕至。
“是诸众等，久远劫来，流浪生死，六道受苦，暂无休息……”他风尘仆仆地朝我们走来。
“嗯？参见地藏王菩萨！”黑衣人放下手中的林幽，站到一边双手合十，弯腰示敬礼。
僧人？地藏菩萨？可他不像画中所描绘的一般，有着谛听跟随、头戴宝冠、身披天衣、和一副璎珞装饰的神佛相。反到是赤脚艰行，褴褛衣裳，衣无二彩，在捉襟见肘上挂满伤痕。
我见黑衣人的举动如此敬畏，想必是真的菩萨法驾此地，于是也颤抖的合拢双手，想用鞠躬来示敬这位人间敬仰的神明，可虚弱的身子又无法支撑这简单的动作。
“阿弥陀佛。我也是个罪人…”
“菩萨…抱歉…我…”我不知所措。
只见他伸手示意我别轻举妄动，随后伸手将林幽遗留在我体内的鬼手轻轻拔出。
“菩萨！大恩大德……谢谢您！”我感觉伤口不再疼痛。
“阿弥陀佛，言重了。”
“不知地藏王菩萨法驾迷失林，在下有失远迎，罪过！”黑衣人再度鞠躬示敬。
“尽心尽责者，何罪之有？此劫可否交与贫僧，等化解之后你再履行公务，这可好？”
“您言重了。”黑衣人退避三舍，用双眼死死的盯着林幽，唯恐它轻举妄动。
地藏菩萨扶起林幽，将它手臂归位。
“菩萨，您……”
“心不妄念，身不妄动。”地藏菩萨说完，随着黑人的指引走向阿立身旁，将其七零八落魂魄，耐心的拼凑起来。
只是阿立的心脏已经再也找不到了。
“菩萨，我错了。我为一己私欲，真的死有余辜。呜……”
“菩萨！就是他！那日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侵犯我。杀我、毁我面容，藏尸在床铺地下……他不死有余辜难不成还想逍遥法外？”林幽再度恼羞成怒。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阿立急的直摆手。
“口不妄言，君子所以存诚，不妨让他说完。”地藏菩萨提起了阿立。
“那天，我和地中海一同送货，是他决意亲自送货上门给林幽小姐。我知他平日里多好女色几眼，可我真没料到他这一去便成了衣冠禽兽。”
“你撒谎！明明是你的外套上残留我的抓痕与血迹！你还想往哪推卸责任？”
“苍天在上，菩萨在前。那日天寒，地中海送你货时和我借走外套，由于车上有暖气我没有多想。直到他迟迟未归，我才来到案发现场。当时的你早已断气。我想报警，可地中海却给我转了一笔钱。”
阿立带着苦涩的表情，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的母亲得了一场大病，那笔钱对她来说是根救命的稻草。那一刻我想救母亲的欲望淹没了对林幽的不公。”
阿立抬起头看我一眼，血泪俱下。
“小服，从那以后，我和地中海都在提心吊胆，噩梦连连。忽然有一天，他鬼使神差的想要寄出一件包裹给林幽，让一名员工去试探一下是否有神鬼玄说。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竟是叫你前去。我和他吵过、闹过，甚至大打出手过……可他又立刻塞给我一笔疗养费，叫我永远的闭上了嘴。小服……我对不起你，林幽她说的对，我真的是死有余辜……”
我伸手抹去阿立眼角的泪水。
“我记得你说过，那枚十字架是你奶奶遗留给你的幸运之物，你佩戴20多年都没脱下来过。我也问过我自己是否怨恨你，但答案是——从来没有。甚至最让我遗憾的是，我还没来得及给你道谢，而你就离开了我……”
“内不欺己，外不欺人，上不欺天，君子所以慎独。我佛慈悲。”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们一定在撒谎！你们还在敢在菩萨面前撒谎！”林幽不敢相信眼前阿立的证词。
“闭上你的嘴林幽！地藏菩萨面前，天地之间没有谎言！你倘若不信，我可带你和这人同去谛听大人那一辨真伪！”
谛听，神兽也，传说乃地藏菩萨的坐骑。它可聆听大千世间的种种悲苦之声，也能公平地论断人间的真伪善恶与对错。
“众生志性无定，习恶者多。纵发善心，须臾即退。若遇恶缘，念念增长。以是之故，吾分是形百千亿化度，随其根性而度脱之。这位姑娘，你眼前的这位男子并没撒谎。”
地藏王菩萨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
林幽对阿立发了呆，然后摇了摇头，好像它现在明白了些什么，最后转身朝地藏菩萨跪地磕了三个响头。
“我错杀了他，又夺去他心脏，使他成无心之人。菩萨您大慈大悲，像我这等恶行之人在去往地狱之前，能否满足我一个未了的心愿。”
“请。”
“感谢您。”
林幽起身剥开自己胸膛，将其心脏取出，转身放入阿立空洞的胸口。
“这辈子我犯下弥天大错，也无来生再能偿还。唯独还剩一颗想要弃暗投明的心，若你不嫌弃，就此转赠于你，愿你的来生，能做一个完整的人。”林幽说道。
有了心脏的阿立，胸口的破洞慢慢开始愈合，它也逐渐恢复成原本该有的熟悉样貌。
“人性本善，善哉。”
“那地藏王菩萨，本职就先行一步。打搅了。”黑衣人朝菩萨鞠躬后，利索的甩出一条黑铁链将林幽重重捆绑。
“麻烦阴差大人，等一等！”阿立忽然跑到黑衣人的身旁，拉住了林幽的手。
“我也有罪，真的。我现在不想她一个人去承担。阴差大人，请您也带上我可以吗？我愿意陪着她，也愿意陪她一并受罚！”
“你……”
“对！曾经你杀了我，现在我拿走你的心脏，你我已经扯平了不是吗？”阿立把十字架放进了林幽的胸口。
“既然扯平，我们一起为自己为彼此赎罪好吗？”
“为什么…为什……”
“因为我希望你也有来生，我也希望你好好的。这辈子我亏欠了你，如果还有来生，我就带着你的心跳去找你，爱你，弥补你，然后在一起重新陪你走一段完新的旅程可以吗？”
“对不起……”
我看到林幽落下晶莹的眼泪，也在阿立在拥抱林幽那一刻，我抬头望见深红的月亮变成了皎洁色。此刻的林幽也恢复成淳朴、善良的原本模样。
我想，是一定他们彼此都得到了真正的救赎。
“小服，对不起。”林幽说道。
“没关系的，我会祝福你们，好好的重新开始吧。”我朝林幽笑了笑。
“这年头，还有自甘同罪的？我可不拦着你。”黑衣人拍了拍阿立的肩膀，他一如既往的潇洒。
“谢谢您！谢谢阴差大人，谢谢地藏菩萨！”阿立朝离去的地藏王身影和黑衣人各磕三个响头。
“善哉善哉。”
“先行一步。”临走时，黑衣人对我留下一句话。
“都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你今生阳寿未尽，赶紧回阳间去。人间还有一场浩劫等着你。”
多年不见？老样子？阳寿？人间浩劫？我不明白，黑衣人到底想表达什么内容。突然间，我起了那头受伤的蜘蛛，可四下都不见它的踪影。
“菩萨，我有一个陌生的朋友，它为我受伤我该去哪找到它？我想报答它。”
“若是有缘，定还能相见。”
“这样啊！那菩萨请教您一下，黑衣人说的人间浩劫又指的是什么呢？”
“浩劫且搁浅片刻，你与贫僧一行可好？”
“好。”我朝菩萨点了点头，跟着他的步伐继续朝前走下去。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