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文经过反复修改、润色后,我父亲带着我,到乡里邮局郑重其事把作文寄走了。我每天掰着指头算日子,眼巴巴等着喜讯传来。不到一个月,一份获奖证书寄到了学校。
老师们激动万分替我先把信拆了,语文老师戴上啤酒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仔仔细细拿手指沾着唾沫把薄薄两页纸,区区一百多个字读了几十遍,又叫来别的老师,连体育老师都没放过,一起又再三确认了一遍,才淡定地冲向教室,期间还差点在门槛上绊一跤,吓得正在上课的思想品德老师扔下书本去扑救。他撇着浑厚的半自动普通话,字正腔圆把获奖证书和选登说明通读了两遍,又取下眼镜抹了抹泪花花:“我教学40多年,还没有见过这样天资聪颖的学生,这可是国家级奖项啊同学们,某某同学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学新星啊,我有幸做她的老师,你们有幸成为她的同学,三生有幸啊三生有幸”。
我因为熬夜看小说,正在打瞌睡,被慷慨激昂的老先生吓得一个激灵,半天才明白过了发生了什么。说不激动不高兴当然是假的,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才是人生修炼境界不是,我强压下满腔狂喜,稳住步伐,在羡慕的目光中上台领了获奖证书,忘了是三等奖还是优秀奖,其实这都已经不重要了,当时只剩下一片空白样的兴奋,胸口都有微微的烧灼痛感,每一步就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不着边际,仿佛手脚都是不是自己的了,嘴唇微微颤抖着,手指尖也以肉眼不可见的频率发着抖,更不用说哆哆嗦嗦的双腿了,当时也实在很没出息。我甚至想,以后多练几次就好了嘛。可却未曾想到,原来,起点就是终点,人生就是这么讽刺。
等我跌跌撞撞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回家,看见我爸就嗷呜一声哭出来的时候,我可怜的父亲以为我在学校被人群殴了,分分钟就要拉着我回学校找校长去。终于等我抽抽噎噎说清原委,我爸也是开心地背着手卷着书在校园里溜达了好几圈,看他那架势,恨不得拉过每一个老师和学生告诉他们我得奖的喜讯,颇有一种漫卷诗书喜欲狂的画面感。
当天晚上,我们一家到乡里最好最豪华的饭店惠云酒楼大搓了一顿,香酥鸡管够,更不用说猪头肉、拌牛肉什么之类的常见吃食了,我们吃了个扶墙而出,顺着亮晶晶的一路月光往家走,青色的柏油路两旁是碧色麦浪,我们四个手牵着手,像四只小船儿并排走,划开潋滟的如水月华,是世间最珍贵最诗意的画面。
我突然理解了芬芳,理解她为什么疯狂学习,为什么永远都在争第一,因为她从来都只有一个人在战斗,没有后盾,没有堡垒,她只有自己,一腔孤勇,也就只能勇往无前,她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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