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赖

文/秦至

到达山中的时候已近傍晚，车停下，沉睡的女儿瞬间惊醒，她抬起肉嘟嘟的小手揉揉眼睛，迷惑地看向窗外，似乎从没想过将要面对一场分离。我收拾东西准备下车，对她说拜拜，她好像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挥挥手和我告别。砰地一声，关上车门，车子扬长而去。我转身，独自拖着行李向房间走去，开始属于我全新的学习之旅。

收拾妥当后，室友还没来，我坐在椅子上发呆。窗外天色阴沉，细雨仍蒙蒙地落着。深处万山环抱之中。安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词语。脑海中不断掠过女儿回程时晶光闪闪的泪眼以及挥手说再见的画面。第一次面对如此漫长的分离，于她而言，是残酷的。于我，何尝不是一次新的挑战呢？泪水不知何时已灌满我的双眼，不自觉地一滴滴落下来。

此前已经做了很多工作，告诉她，妈妈要去一个地方学习，你要好好听姥姥的话，她点头应允，不哭不闹。真正的面对分离时，她比我想象的要坚强，倍感欣慰。而我，似乎成了一个依赖孩子的妈妈，兀自黯然神伤。从这一点来说，我远不及女儿做得好。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我洗了一把脸，以掩起泛红的双眼。我把视频拨过去，女儿欢欣的小圆脸出现在屏幕上。她凑过来，一顿一挫地对我说：“妈妈，我到家了，你要好好学习哦，听老师的话哟。”看着她认真说话的可爱模样，我禁不住笑起来：“嗯，我会好好听话的，你也要听姥姥的话。”女儿点头应允，并借着要出去玩的缘由挂了电话。

我怅然若失，自顾自地在空荡的房间里坐着，如同坠入大海，试图抓住点什么以不至于沉潜下去。我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我对女儿有更深的依赖。以前的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总觉得女儿依赖的是我，离开我，她会焦躁不安，她不能没有我。而这次之后，我开始明白，女儿对我的依赖远没有我想的那样强烈。我有些不平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不是我在追寻的结果吗？我一直期望着女儿独立，尽管她还小，但我一直抓住各种机会锻炼她的独立能力，锻炼她自己吃饭是从一岁四个月开始的，如厕是从一岁半开始的，穿衣也是两岁开始的······所有的这些，不都是让她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吗？不过，当我真正看到她表现得独立时，我不免是感伤的，甚至心里有个邪恶的想法：觉得她应该歇斯底里地哭闹一番，才能证明她需要我。

我不禁由此想起和我类似的很多父母来，以孩子需要为借口牢牢地把孩子捆缚在身边，美其名曰是孩子需要被照顾，殊不知真正该被照顾的是我们自己。对孩子倾注大量的爱，舍不得放手，害怕分离，这是我，也是绝大数父母内心深处看不见的挣扎。在我们的眼里，孩子始终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手拉肩扛着，漫步在落日的余晖中。我们一再忽略个体不断成长的事实，等到我们有天发现了，夕阳下的影子还是一长一短，只不过，孩子的影子早已超过我们。那时，我们才会恍然，孩子是手心里握不住的沙，他们终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悄悄溜走。

回过神来，我听着女儿新发来的语音消息，心也慢慢平复下来。想着该为她的表现竖起大拇指，于是，我拿起手机，说了几句赞美她的话，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