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之路，自省之路

在小说《革命之路》中讲述了一个生活与梦想交锋的故事：主人公弗兰克是个上班族，其妻爱波在家养育一对儿女，兼做业余演员。天长日久，两人厌倦了这种无聊的生活，争吵不休。爱波建议他们抛弃现在生活的一切，迁往巴黎寻找激情与梦想。弗兰克知道后很是兴奋，但恰在此时，他得到难得的晋升机会，爱波也再次怀孕。大好前途当前，弗兰克背叛了自己当初的想法，并设法要妻子留下。但他的计划被戳穿，爱波与其大吵一番后，决定流产⋯⋯生活就这样战胜了梦想。但理想的激情就这么容易被现实磨灭吗？我觉得，这个故事与其说是生活战胜了理想，不如说弗兰克他们所追求的理想本就是虚假的。一个再绚丽的泡沫，最终也免不了破灭的结局。

我们分析其理想产生的原因便可以看出，他们之所以想要改变只是因为对现有生活的厌倦。这样的追求，总是带着美丽的外表，本质上却只是对不满意的生活的否定。我们可以说，这种理想中根本就不含有“我”想往生活的内容，而只是理想生活的一个抽象而空洞的概念。这样的理想在现实中必然是不存在的，这样的理想追求也必然是失败的——不是被生活所打败，而是在起步时便败局已定。但这个对理想的想往，虽然只是对苦难现实的否定，但却是有价值的。它至少告诉着我们：我相信存在我理想的生活，而它绝不是我如今的生活。只是很不幸，大多数人只是满足于这种幻想，为生活而生存，而止于生存。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理想？事实上，理想生活还不是理想，理想是一个永恒追求的过程，唯有在这追寻的行动中，我们才实现了理想。而理想生活，虽然是一种幸福的生活，但却是理想的妥协。本质上，理想的对自我的发现，引用帕特农神庙上的一句经典，那就是“认识你自己”。真正的理想必然是代表着我们自身的愿想，而这正是我们与他人不同的地方，是个性，也是自由。真正的理想最终是自我的实现，我们不是因为为他人做了什么而流传千古，而是因我们以我们独有的个性为历史带来了真正的价值。你不需要成功来证明你优越，也不需要失败来证明你低劣。正如心理学家马尔兹说：“你不优越，你也不卑下，你就是你。”而你，就是你的理想。

只是“认识自己”，纵观古今，也可以看出这是艰难的。为什么我们拥有真正的理想却总是被现实淹没，便是因为在生活中我们没能认清自己，而将理想异化为对现实的否定，进而在一些荒诞的生活中寻找希望。理想的异化，根本原因在于自我的异化。自我异化，其根源却要追溯到人的认识方法上。

通常我们是通过感官感觉来认识一切的，因为唯有这种认识才可以给我们切实可感的真实性。但这种认识方法却是向外的，我们永远无法向内看向自己，而我们所看到的，只能是自己的影子。就像柏拉图提出“洞穴理论”——我们看到的世界只是真实世界被光亮照在墙壁上的影子，而这个真实的世界，正是苏格拉底所说的“自己”。

在这种基于感官刺激的认识方法中，我们自我异化为各种非我，从而将理想异化到各种各样的生活方式中。在人群中，我们感受到了掌声带来的快乐，从而将自己异化为群众的楷模，而将理想异化为博取人们的认可。如果这个人是道德高尚的，那么这样还没有什么害处，如果这个人并没有什么道德底线，那么他必然媚俗，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而最终失去群众的信任，也失去了理想。这一点在功利主义者中看的很明白，他将理想异化到一个无关道德，无关自我的事物上，最终只能像欧也妮·葛朗台一样在痛苦中死去。

真正的自我需要理性的反省，而不是局限于感官印象。自省是对现实自我的否定，唯有承认了自己对自己的理解只是片面的影子，那么才能从此开始自我发现的旅途，并且正是在这一次次的自省之中，我们发现自己身上总是有一些恒常不变的东西，就像梵高的向日葵、莫扎特的小夜曲，那就是我们自己，那就是我们真正的理想。只是，这条道路是曲折的，我们总是不经意间就会失误，又或者迷茫，又或者放弃。

为什么即使有人迈上了这条真正的理想之路后，依然在现实中屈服于生活呢？

我相信，真正认识自己后，对自己选择的理想是不会放弃的。去看看卢梭的《忏悔录》吧！看了，这你也就懂了。因此，人们所放弃的只是自我认识之路，或说过早地将理想异化，而不是放弃了那真正的理想。原因只有两个，一是智慧不够，他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自我的异化。就像动物永远不会思考“我是谁”一样，避免这一愚昧的方法只能是理性的智慧。二是缺乏勇气，自我认识的方法已经暗示了一个人对自我的理解是一次打赌，“我”不知道这次的认识是正确的答案，还只是又一次的异化，“我”只能假设那就是我想要的，然后去尝试，在实践中检验真理。于是，理想是有代价的，唯有依靠勇气才能坚持下去。

理想之路是一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我们必须依靠理性来反省和认识自我，但理性的智慧却让我们在利弊得失中权衡，选择一个不超出自己勇气的生活方式，也就是“我”选择的理想生活。由于理想需要通过不断的尝试来印证自己，因此理想生活不等于理想，理想需要更多的勇气，而这种勇气，恰好与理性相对，来自于感性。更深层次讲，正是这种不断的尝试，为我们证明了理想存在的真实性，也正是因其与感性紧密相连，我们才可以切实感受到这种真实性，从而找到了自我存在的证明。

自我发现之路，也就是理想之路，离不开感性也离不开理性，理性让我们避免缪误，感性为我们提供勇气。一个人智慧的高低，决定了他能否迈上自省之路，也就是迈向理想的第一步；而一个人勇气的大小，最终决定了他能在理想的道路上前进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