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叔和三舅

作者: 舒漓 | 来源:发表于2019-11-11 09:56 被阅读0次

    人与人之间的鸿沟,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有了,且不可跨越。

    ——题记

    我七叔和三舅是光腚长大的伙伴,用我们乡下的话说,俩人好的就多了一个头。

    七叔和三舅都不是我嫡亲的,我们乡下有句俗语叫做,三里五村不敢盘根,意思就是挨邻搭界的村子不能细算,一算就能算到亲戚上去了。有了这层层叠叠错综复杂的关系,称呼起来的确不太方便了。在这里论起来你辈分高,换个地方一论,又矮了几辈。于是,遇到这样的情况,便各称各叫了,反正也很少有人真正介意你叫了他什么。

    七叔应该是和我爸这边比较亲近,不用说三舅就是妈妈那边的亲戚了。

    七叔和三舅俩人年龄相仿,他们两家隔着一条小河。往往是这个在河对岸大起嗓子一招呼,另外一个立刻就回应了。两家大人有时候也会开玩笑,可惜是俩小子,要是一男一女就定娃娃亲了,也省点嫁妆钱。没想到听了这话,七叔和三舅竟然异口同声说,“嫁妆钱一分都不能少。”

    听到这个的人都哈哈大笑,“这俩孩子将来一定是个‘软耳朵’了。”

    我们那里说男人软耳朵的意思就是怕老婆。俩人听了这话也不恼,脖子一拧,青筋蹦起老高,并不和嘲笑他们的人理论。

    没想到俩人的深厚友谊,在他们结婚后却逐渐分崩离析了。

    七叔家境殷实,娶了邻村的村花,七婶子那油黑发亮的长辫子,不知道搅扰了多少青年的梦境。

    三舅早年丧父,家里只有一个病恹恹的老娘。说亲的一打听,十成十就黄。不过三舅一表人才,又能说会道,也还真捕获了一个女孩的芳心。

    我们村董家的二丫头住在他家说啥也不走了。董家大人软硬兼施也没用,二丫头就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跟着三舅。他们只好不情不愿地挑个日子,做几样简单的嫁妆,收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彩礼,就让二丫头过了门。

    七婶和三舅妈没有生孩子的时候,七叔和三舅还是恨不能俩人穿一条裤子。他们从戏文上学的,俩家都生男孩就结为异姓兄弟,都生女孩就结为金兰姐妹,一男一女就定下娃娃亲。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俩人都喜当爹了。

    七叔家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三舅妈生了一个千金。

    七叔瞬间就膨胀了,逢人就吹嘘自己的媳妇儿多旺夫,他们家是人财两旺。

    三舅倒是没说啥,他家的小棉袄也是捧到手里怕掉了,含在口中担心化了。

    只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三舅也会悄悄叹口气。三舅妈都看在眼里,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给三舅生个男孩儿。

    接下来的几年,七婶娘和三舅妈好像铆足劲儿,比赛生孩子似的。你家七月生老二,我家八月老二就抱在手上了。

    说来也奇怪,七婶娘一口气给七叔添了五个带把儿的,三舅妈给三舅添了五朵金花。

    三舅越来越不爱和七叔一起玩了。有时候七叔在河这边吼一嗓子,三舅恹恹应一声,或者干脆不出声了。

    七叔和三舅的关系降至零点是因为七叔喝醉了酒,跟人吹牛。说别看他家五个儿,儿媳妇的事情却是一点儿都不用愁。人问为啥,七叔口齿不清地说,“我的儿媳妇们都在对面老三家养着呢。”

    这话被添油加醋传到三舅耳朵里,三舅那个气呀,你这不是作践人吗?我何老三的闺女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到你家去,等着瞧!

    听大人们嘀咕,三舅妈又做了几个月子,不过我们却没有看到她家又添新人口。三舅妈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三舅抽了一宿烟后,长叹一口气,不生了,谁敢说闺女们不是姓何吗?

    这边三舅妈偃旗息鼓,那边七婶娘却又接连给七叔添了俩男娃儿。七叔连喝酒都不去喝了,看着家里七个上蹿下跳的猴儿们,多子多福的优越感早就荡然无存了。

    多年以后,三舅家的三间瓦房里飞出了五只金凤凰。七叔则年复一年,要不在申请批宅基地的路上,要不在建房子的现场。

    盖回房子脱层皮呀,生生让属牛的七叔觉得他自己是属蛇的。

    七叔家的人口越来越大,少不得为了分家闹得鸡飞狗跳的。七叔洪钟一样的声音,也压不住他们的争吵。

    三舅家也翻新了房子,他家闺女们再三要他去大城市享清福,三舅都坚决不去。他就喜欢泡一壶茶,坐在院子里的皂角树下,看河对岸七叔家的老房子。

    七叔的腰越来越弯了,他偶尔也会看看河对岸提着茶壶的三舅。

    只是,他们始终都再没有跨过那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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