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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天刚蒙蒙亮,开封府汴河岸边黄尖嘴茶坊的小伙计揉着睡眼朦胧的眼,走出来摸索着夹出着煤炭,架好炉子,准备这天的早茶了。
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隔壁。那里有个俏丽的小寡妇,每天大清早推了一俩小推车,在这里摆摊。梅花饼软糯,菜饼咸香,糖饼绵甜……
最近又出了新的样式。那个胡饼脆的呀,特别是猪胰胡饼,一想到嘴巴的馋虫就蠢蠢欲动起来,仿佛那香味已经随着他所想的,愈来愈浓郁起来,丝丝缕缕钻进了他的口鼻。
“李姐早!小胡你早!”
仿佛有一阵风旋过,“哎,哎,哎。” 这下小伙计彻底清醒了。目送着眼前的人经过。
她束着马尾,穿着一身朴蓝的公服,一双凤眼有如一泓清泉,手执着腰间的一柄单刀。任谁见了都要惊叹一声,好一个清秀的少年郎。
舒兰没有点明一众街坊的猜测。是男是女又有何区别,反正她迟早要继承家里的镖局,开启一番事业的。
卖豆腐脑的王婆婆拽住她的手,欣喜地说道:“小舒,快来,婆婆给你舀一碗最碧青的豆腐花,吃了热乎热乎。”
舒兰挠挠头,王婆婆的手瘦极了,干枯得仅剩下一层皮附在上面,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温暖。
“嗳,我不用……”
“快坐下。”王婆婆边舀边说,还手脚麻利地往里面放了许多小虾米,胡萝卜、榨菜。
“香菜少一点,芝麻酱不要是不是。”王婆婆乐呵呵地放下勺子,端来前还浇了她的秘制鸡汁。
“还是婆婆的豆腐花好吃,又嫩又滑,还这么香。让我百吃不腻呢。”
“哎,没爹娘疼的小孩,可太瘦了,要多吃点。”
舒兰失笑,母亲是在她年幼的时候去世了,可父亲还健在呐。他虽然不会武艺,也无心镖局的事务,最近两年也总是不在家里,总的来说,对她还不错。给了她极大的自由,还让她从小跟着总镖头师父学武。
要不是师父想让她分担镖局的事情,先让她出来历练一番,以一年为期。她至今还在家里当着她的小霸王呢。
她自请来了这开封府挂职。虽然跟师父的初衷相违,但他也只是皱了眉,并没有说其他的。其实在这跟在家里的镖局并无不同,一样是跟一群糙老爷们在一起。不过东街的李大姐们,西街的小花妹妹们,可全对她好的很呐。让她颇有些乐不思蜀。
一开始她跟着老李头巡街,这两天她是越来越早了。
正要往拐角的酒楼那边去时,眼尖的她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之人。
明明是风尘仆仆,却让舒兰看出了鲜衣怒马之势。展昭从外地归来,肯定赶路许久了,亦还有如松挺拔的姿态,在大街上不能纵马奔腾,展昭放缓了马的步子,正要往府衙赶去。
舒兰瞬间放弃保持了许久的公职人员稳重的形象,一只手摁着刀,跳着一只手朝他挥手:“展大哥,你回来了!”
展昭回过头来,些许疲惫的脸上露出笑意,“小舒,好好巡街,一会见。”
舒兰彻底摆不好架子了,一路跑着往回走。小花妹妹跟在她后面跑:“今天的骨头羹里特地帮你放的油渣,还有嫩绿绿的玻璃菜……不吃了走……?”
舒兰哪有什么吃东西的心思,只觉得有只小猴子在她心里,抓耳挠腮地,一刻不得消停只想迫切回到府衙。
2.
展昭回到衙门就直奔包大人的办公之所。包大人与公孙先生两人从桌案上抬起头,看到他的时候神情不约而同地舒展开来了些。
包大人眉头不皱着的时候,其实也有和蔼的一面。此刻他就像是对自己的子侄,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才说话:“展护卫,此去青城辛苦了。”
公孙先生一贯细致,递过一杯热茶。
见展昭喝下这才揉揉眉心说道:“递信息催你回来也是不得已,前日京郊发生了一件惨案,京畿县主簿宋大人一家四口,于寅时被人烧死在家中。”
他说着把手中卷宗交给展昭,继续说道:“这是个棘手的案子。当地官署一接手就同时查了当地人员流动的记录,无论是仵作还是那番盘查,均是毫无所获。他们也只好及时上报。开封府接下这个案件了。”
展昭看过卷宗,沉声说:“我即刻出发。”
公孙先生轻轻按住他的手:“不可,休息好了再去。遇害的乃是当朝官员,虽说探查下来他的人物关系也简单,就怕他牵扯到什么犹如大树底下的枝蔓,错综复杂一下也难以厘清。”
包大人也走近来:“这起案件必不简单,说不定已经惊动四野。马上有外藩使团进京,所以要你亲自走一趟,探查一二。切记一切小心为上啊!”
展昭应声,点点头推门出去,眼角先扫见一截蓝衣,像是鱼儿一样滑走了。他无奈笑笑,去了厨房。众人都在,正要吃早餐呢。
“让让,让让,好吃的来了。”
只见舒兰一阵风似的拎来一桶胡辣汤,又手脚麻利地一碗一碗盛好。胡饼装在了碟子里。
“快吃啊你们,胡辣汤美味,胡饼香脆!超好吃!”她热络地招呼着。
展昭看了她一眼,舒兰又跳起来:“我巡街去了哈。”
展昭又看向王朝,王朝会意,“小姑娘真是勤快的,你看她脚程多快啊! 哈哈,你是没看见大街上的风向也变了,那些街坊、邻居家中的大娘,大姐可喜欢她了……”
马汉扑哧笑了出声,差点嘴里的汤也喷出来:“再也不是耽溺于我们展大人英姿的那会了啊,哎,她们这些妇女有没有眼光的?不知我们小舒是个小姑娘啊。”
王朝抢驳:“你不懂,这叫禁忌之情感!”
展昭慢条斯理咬着胡饼,又扫了他一眼。王朝顿住打着哈哈:“小舒干得挺好的,那些个混话也收敛了,不错的。此次你去京郊,公孙大人有意让你带小舒同去呢。”
展昭不置可否道:“你们是都被她收买了?”
3.
下午展昭辞别两位大人,出发了。舒兰背着一个包袱,牵着她的马悄摸摸跟在他身后。
展昭一回头,她又理直气壮起来:“这可是公孙大人允许的,说是那边只余一个女眷……”
展昭稍许放慢了速度,就见舒兰的嘴叭叭叭不停,“展大哥你说会不会是恶鬼,周边都没有事,就烧了他们一家。”
“可见只有那个女孩子是个好的。”
展昭提速,舒兰只得作罢,但凡她要开口,嘴巴就都被风吹得变形,就算零落几句话侥幸说出来,早就风吹到那个角落里去了,只能一心一意赶路。
往目的地赶路,逐渐没有了绿意,越来越多的是枯草一般的颓色。
他们一路颠簸了半天,小姑娘一直跟在身后,没有一点怨言。
怪不得王朝马汉他们总要说起她。倒是挺乖觉的,长得也像个可可爱爱的小娃娃,身手也灵敏。如果是个小兄弟就好了,可以常带在身边。展昭竟也破天荒地分了神。
他看前面距目的地已经不远。路旁有一个小小的河塘,夜色未浓,月光的余晖洒落在水中,整个河塘的周边散发出一种朦胧的光芒,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展昭跳下马:“此处休息一下吧。”
舒兰一路上早已经七荤八素了,忙不迭地拉伸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拿出她的包袱。只见她的包袱中还有几个小包袱,最大的包袱皮被她选了坡道旁铺下来,狗腿地说:“展大哥,你坐一会。”
展昭摇头,牵了马去饮水。
舒兰又从其中一个小包袱中掏出一把肉干,“炭烤肉干,我加了果肉的哟,展大哥快尝一下。”
展昭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像只小蜜蜂一样忙忙碌碌,她甚至还带了葡萄饮子,大竹筒里套着个小竹筒,里面还加了碎冰。
“真的不喝嘛?”
展昭不禁想要提醒她:“我们出门在外,很多时候只能将就。”
舒兰吃一个肉干,喝一口饮子,一脸满足地喟叹道:“我知道呀,可以不将就的时候就好好吃着嘛。”
展昭接过她的肉干,肉粒肉香浓郁,果肉清甜,吃到嘴里俩者之间产生了奇异的互动。连着脚底下的树叶都好像跃动起来了,他一脸复杂,“的确不错。”
舒兰翘着腿,靠在斜坡上,吊儿郎当的:“要是再枕着听风楼姑娘软软的胸脯,听她轻轻哼着曲子,那才是神仙不换的日子呢。”
展昭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捏了下眉心说道:“你又说的什么胡话。”
“我师父他老人家说的呀。”
难得看见展昭别样的表情,她又像是被吸引住的,打开了话头关不上:“我师父可厉害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而且还低调的很。要不是他送我来,我还见不着你呢展大哥。”
又自顾自偷笑起来,“我爹更厉害,他什么武艺没有,我师父这么厉害的人,却也要听我爹的话,帮他管着镖局里那么多人,可是我爹太忙了。”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他无论在哪里都会给我准备生辰礼,我马上就要十八岁啦,我爹会给我准备十八件礼物哦。”
她的神色还激动着,脸上闪着奇异的光。
展昭看着她若有所思了一会,催着她收拾了东西俩人飞驰在夜色中。
4.
之前订的房间还算整齐,有个伙计殷切地等着他们。
展昭看到舒兰一脸奇怪的样子解释道:“在包大人传讯之前,我就已经听到这个消息了,然后托了人……,现在多加一个房间也不算为难。”
他又说:“你在房间里歇息,白日我们再汇合。我先去探探宋大人那里。”
舒兰本来还想说,我们要不要先吃碗面呀,还是敏锐地抓住了话里的关键词。
“宋大人吗?这里的县主簿,他有一个儿子宋景明,还有一个女儿宋婉茹?”
展昭发现舒兰的脸突然变得煞白,喃喃自语又坐立不安。展昭可是有着丰富的审讯经验的,没一两句话就舒兰磕磕绊绊地说出与宋景明竟是有婚约的事情,不久之前俩个人还见过。
“那家一窟鬼茶楼,王朝他们还总是拉我去喝茶,我也要遇见一窟鬼了。鬼魂会知道我到这里的。”
舒兰抓住展昭的衣袍,眼泪都要出来了。
她觉得外面现在到处都是可疑的鬼影重重,只有抓着展昭的衣角的时候才有一点安心的感觉。
展昭哭笑不得,叹口气,把她的包袱皮拿下来,绑在她的手臂上。然后自己拉着一端牵着她走路,像是牵着一个学走路的小孩子一样。实在是颇有些无奈之举。
舒兰则甜蜜地想:哎呀呀,我岂不就是威风的展大人的大包袱了。要是王朝马汉他们在就好了,看我不支棱起来,跟在展大人身后,好好地挫一挫他们的锐气。看他们还敢不敢指使我做这个做那个的。
展昭回头刚想提醒她要走了。舒兰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靠近了他的耳朵轻声说:“嘘,跟着你,机灵一点,我懂得。”
展昭无奈地拿开她的手,拉着她疾走,隐入宋府外的隐秘之处。
没多久就看到有一拨人走了,穿着黑衣,看不清什么来路。
展昭回头低语道:“跟上去。”说着便疾奔出去,舒兰施展出轻功跟在他身后。
一行人着黑衣,蒙着面。展昭二话不说,亮出巨阙,就招呼过去,舒兰拿出她自己的武器,玄铁丝编成的软鞭,加入战局,朝着漏网之鱼挥去。在俩人相得益彰的配合下。对方几欲落荒而逃。
“放他们走吧,这些人是公差。”展昭气定神闲地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我们为什么不抓了他们问问?”
“问不出来的,他们只是小卒,抓了意义不大,先回去。”
展昭转头,却猝不及防舒兰一张脸出现在他面前。眼睛早已经适应了黑暗,看清她眼中小小的星光璀璨,引人注目,一时让人沉醉其间。
“展大哥,你真不愧是御猫嘛,在夜晚也能看清这些,你可真厉害。”
展昭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傻气的小姑娘啊。
“我进去宋府看看,你要是害怕就呆在此处。”
闻言,舒兰又紧紧抓住他。手向前探去,胡乱地想要捞他的衣袍,却没想到,好像圈住了展昭的腰。她一时也没有想那么多,不管不顾地抓住他腰侧的衣服,实则是紧紧地攀住了他的腰。
“展大哥,我也去,你千万别丢下我,那个什么也会欺负单身的一个人的。”说罢还心有余悸地左右看看。
展昭看她如此,想要进去的念头作罢,还有人时时在这守着,说明并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消息或是什么,也不用急在一时。
“你怎会如此怕‘那个什么’?”看她这样忌讳的样子,展昭也按着她的说法。“王朝说你命案现场也去过了,记录也有模有样的。”
舒兰又苦着脸,“这是认识的人啊,且还是横死的,他们专挑认识的人纠缠不清,还会让你帮他们做事,说不得还会附你的身!”说着还配合着打了个冷颤。
展昭按住她的肩膀,察觉她不抖了,说道:“又是谁跟你胡说的,总不会又是你的师父。”
“以前家里有个姨娘,一直吃素念佛的,她懂得可多了,小时候母亲去世之后就是她和我一处的。”
她的手还圈住了他,展昭有些不自在地牵了包袱皮往外走。
这时候,夜色浓重,四周静谧,只是夜里凉意就这么毫无防备地一点点侵入衣衫,舒兰双手抓住展昭的手臂,小声说了句,还真是有点冷啊。
5.
展昭并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步伐。
回到了客栈,舒兰说,我看厨房里有面条,吃碗面再去睡觉。
舒兰手脚麻利,一会儿两碗面就好了,简简单单的,翠绿的葱花点缀上面,光滑莹白的卧鸡蛋,面条根根分明,全朝着一个方向放得好好的。
看了让人食指大动。
吃着面舒兰又忍不住说:“宋府的人口关系简单,却遭此大祸,怎么看都是一团迷雾呐。”
“只要是人为,再怎么严密布局,实际上蛛丝马迹早已遍布下去,迟早有痕迹被翻出来,真想总会来临的。”
“展大哥,这世间的不平事这么多,你不会觉得累嘛?”
灶膛的余温犹在,吃得又舒服,舒兰此刻有点懒洋洋地摊手摊脚地坐在椅子上,实在是没个正形。展昭是自己刻在骨子里的端正,正襟危坐着歪不下来。好想捏捏那张惫懒的脸,就像看见调皮的小子是一样的,他这么想。
展昭顿了顿,就在舒兰认为他要说出很多道理的时候,他说了:“只要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就行了。”
就这一句。
白天他们过去当地的衙门,了解完案情,照例是要见一见当事人的。这起案子中唯一的幸存者,宋婉茹。
一身白衣,一张脸巴掌大,是个我见犹怜的美人儿。舒兰这个激动之下,离得近了,见她瓷白的皮肤上还能看见影影的一点青色的血管。
马上收起跟平时的大大咧咧。不由得动作也放缓下来,正打算轻柔地开口呢。
没想到宋婉茹瞪她一眼,“登徒子。”胸口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清。
展昭气势骤涨,言语十分官方:“宋姑娘,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询问。”舒兰扶额暗叫不好,这个不怜香惜玉的家伙。
果然宋婉茹讳莫如深,嘴巴闭得紧紧的,像是被打过一拳的蚌壳,不肯松口说什么。要不就是哭,“你们天天问,问我有什么用,为什么还抓不到歹人?”
舒兰忍不住开口:“我也是一个女孩子,我能理解你。对任何人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宋宛如本来是一只假装坚强,高高昂着头的刺猬,现在却好像泄了气,只是抽泣着。
舒兰有扶住她的肩膀,“我们都会尽最大的努力来查明真相,但还是需要你的配合呀。”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舒兰不禁担心地问道。
宋婉茹鼻子红红地瓮声瓮气地说:“我有个姑姑在开封府,等这边的事情了了,要去找她”
舒兰忙说道:“我陪你一起去……,要不要我们再去看看你的家。”
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这句残忍的话舒兰没有说出口。宋婉茹默默地点了点头,她去拿纸钱想要去那里化了。
舒兰隔了一会出现,却原来是换了一身衣服,不知找哪个小丫头要的。
一身淡淡的豆绿色裙装,有极浅的绿意,整个人像是春天的新芽。头发也放了下来,编了两根辫子,眼睛像熟透了的深紫葡萄,突然有点让人移不开眼。
换上了女装,挽着宋婉茹的手,果然拉进不少关系。
展昭本想着找仵作去义庄再看一下遗体,却还是远远地跟在后面。
焦黑的房屋,只余下青色的砖瓦,没有收拾还是案发时候的样子,走近了,宋婉茹摇摇欲坠地颤抖着,眼泪又流下来。
舒兰托住她,该问的细节都已经问过了,不忍再揭,不敢看她。目光投到亭子那里只余下光秃秃的石柱子,上面有着深深浅浅的划痕。
宋婉茹随着她的目光,惆怅的说“那是小时我和哥哥每年生长的刻痕,到后来其实只有我的,父亲最喜爱我,他说过所有好东西都留给我。”
舒兰拉着宋婉茹,坐下,听她又哭又笑地讲父亲与她小时候的趣事。
突然想起什么的,宋婉茹带着疑惑地挑挑拣拣,找到一根合适的断木,只在假山石里头扒拉。舒兰看见也赶紧来帮忙,。
两个人合力找出一个小包裹。宋婉茹虔诚地剥开层层包裹住的绸布。露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是父亲留给我的呢。”宋婉茹喃喃地说
6.
展昭也走了过来。宋婉茹颤抖着打开盒子,一块翠色的玉静静地躺在里。是俩只交缠的蝴蝶,翅膀的纹路纤毫毕现,中间是镂空的交缠在一起的触须。拿在手上光影流转。
舒兰看得很清楚,此刻无论如何也人无法忽视它那饱满的翠色欲流的光。就像她此刻惊涛骇浪的心情无法抑制一样。
这是她家里的玉蝶,她母亲遗留下来。现在却卷入一起凶杀案中,极有可能导致了宋大人一家四口人的死亡。
宋婉茹不可抑制地失声痛哭起来。
舒兰抱着她的肩,撑着她,也感受着她哀婉至极的那份伤恸。
她续续断断地泣不成声说起,父亲一向谨小慎微,最大的爱好也不过是喝点小酒,写几个字,怎会牵扯到如此劫难中去。
这两年父亲和母亲常有争执,一切好像是陆姨娘来了之后发生的。陆姨娘虽是乡下小地方的,但懂得却挺多,一手双面绣十分传神。父亲常拿了送出去。缘着她会的小玩意多,宋婉茹也跟她亲近,父亲也喜欢她。
母亲对此十分愤怒,幸而陆姨娘除此之外十分安分,只爱礼佛。甚至劝说母亲让帮佣的只做白天。晚上尽是她在收拾。
舒兰的心里扑通扑通直跳,这里也有一个会双面绣的陆姨娘。父亲和宋大人也是关系匪浅的样子,不做二话的私下跟宋大人定下姻亲关系。
展昭心急要去义庄确认倒是把舒兰这种魔怔的状态中解救出来了。
随后的事情真正像是魔幻一样。
真正的陆姨娘不知所终。要知道她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做到避过周围人的耳目,身后协助她逃脱的定是十分不简单。
陪着宋婉茹住了一日县衙。展昭则是跟一众衙役犹在四下访查。
“我们抓紧返程。”舒兰慌乱地说,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得没有一个着落点。
展昭看向她,脸上露出几分询问:“跟宋姑娘在一起的缘故吗?还是怕那个什么?”
舒兰眼睛往下垂,“展大人,那块玉蝶我认识。是我们家的,它也是可京城最大钱庄的印信,里面存了什么,拿着去一看便知。”
她看展昭尤在沉思,“我带着宋姑娘一起走,她去投奔姑姑,这样你可以没有拖累,尽快呈上线索。”
也许到时候一切就有答案了。这件事像是一张漫无边际的大网,把她笼罩其中,不得喘息。
展昭却不同意:“一起走,你们在一起不可预测的危机太多。”
舒兰说:“一起走目标太大,而且宋姑娘不能急速赶路。”
7.
真正上路了才发现其中的险阻。宋婉茹倒是很配合,一声不吭待走到船上时,舒兰才发现她走路一拐一拐的。大腿可能被磨破了。舒兰把宋婉茹放在马上,娇香满怀抱着她骑马,一时心急,便没注意速度和时辰了。她哪里坐过这么长时间的马呢。
“让你受苦了!”舒兰满含歉意地说。
宋婉茹撩开了掉在额前的碎发,轻轻道“这算得什么苦,在我明白生死不能穿越,亲人再不能相见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感觉不到别的苦了。”
“那个,你以后还会有至亲爱人的,别难过了……”舒兰只觉得任何言语都显得干巴巴的。
她便不再言语,看向甲板上兴兴头头的母子,似乎是谈妥了跟商队的合作,要回去开个小店铺。还有一对中年夫妻,都沉默着,男的剥了一个橘子,妇人还是没有言语,却熟稔地接过橘瓣,就像无数次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样……
舒兰心里有些触动,好像有一股热流在心间涌动。想起师父小时教她的每一招每一式,想起两年匆匆才得以一见的父亲,开口还想要说些什么。
就见宋婉茹凄笑着看着她认真地说:“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着的。”
变故发生在下船之时,果然早已有人守在岸边,趁着乱糟糟的那一刻想要抓住宋婉茹。有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恍若未知,脸上依然笑靥如花,朝着岸上亲人那奔去。
那伙歹徒亮出刀,往这边黑云压城一般过来了。舒兰轻跃如同飞鹤扶摇而上,直指最边上那个大个子,看准了他的脖子重重一击,踢了上去。那看起来铁塔一样的身躯,震动得晃了几晃,连连往后退。
他没有防备,刀在胸前就这么徒劳地舞着,竟是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的武功这么高。
在他这一晃神间,舒兰已经鞭子挥向另一边上,连刀带人地把那个贼眉鼠眼之厮困住,双腿也同时连环踢招呼中间那个歹徒,让他先刀脱离了手,又舞动鞭子将卷着的人扔到他的身上,顿时两个人跌作一团。
那个铁疙瘩作势举着大刀,返身就要扑过来。舒兰岂能让他如愿,使出轻功如同一只灵巧的燕子疾飞,拉过宋婉茹就往侧面跑。
那里有一大片的高粱,在风中舞动,她们两向里面奔走去,瞬间就被小树林般的作物隐没了身影。
还有一段路才能回城,势必还会有人手来加以阻拦。
宋婉茹气喘吁吁地说:“你不要管我了。”舒兰瞪她一眼,前面只有一座高大的庙宇,天色将晚,也只能进去了。舒兰不假思索地把宋婉茹拖了进去。
里面有两排巨大的色彩艳丽的金刚怒目看着她们,显得里面有些仄逼。宋婉茹紧紧地贴着她。一声也不敢响。舒兰不禁也有些进退两难的郁气。
突然想到展昭会不会碰到这样的局面,爹爹也不知道有没有准备好她的礼物,他忙来忙去究竟在做些什么,这一切还会是意外吗?说不得自己就待不住在开封府的一年之期,师父该是会失望的吧……
正当她思绪纷纷之时,门外传来了些许动静,她紧了紧自己的袖口。
刚才的大个子领着一行人冲了进来,把她越逼越里。她凝神挥动着鞭子应付,却无奈对方人数众多,总有漏网之鱼扑上来,身后的宋婉茹又让她束手束脚,无法施展得开。
正急得心里发焦时,突然间好像正面打开了一个缺口,刚才是潮水涌来,现在则是潮水撤退,让她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终于得以浮出水面,可以呼吸了。
她看清了一众啰喽退后露出的眼前穿着一身玄衣熟悉面庞的人。
舒兰没有多想,乳燕投林一般就要扑上去:“师父你怎么来了这里?就你一个人吗?你怎么找到我的?”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
一行人好像忌惮她师父,迟疑着不敢动手,只是全部在他身后摆好架势。
肖红梅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舒兰,你要记住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舒兰露出茫然又痛苦的神情:“你说什么?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了吗?我爹呢,他回来了吗?师父你……”
肖红梅苦笑了一下,拿出那块翠绿的双蝶玉。
“你一直想要的令牌,小时候不总是觊觎,拿去吧……只怕以后也没有什么用了。”
“师父,你们到底……”
舒兰恍惚着没有接,他塞了过来,一挥手,一群人像是蝗虫,呼啦一下整齐地撤走了。
舒兰哪里敢在这里逗留,连夜赶路,去到托运马的地方,一眼就看见展昭正在寻她。
她的一颗心,好像落回了胸腔。
8.
过去了月余,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原来的安宁。只有在西街卖豆腐脑的王婆婆还惦记着小舒,每每问及,王朝总是说回家去了。
马汉问伙伴:“展大人还是是每去一个地方还在打听小舒的消息吗?这人海茫茫的哪里会找得到?”
王朝回道:“这次出差离小舒父亲的老家很近,也是她父母二人相遇的地方,说不得能找到她。”
“你说这舒父,本事也是大的。一个乡下的小子,走运娶了镖局的女儿,继承镖局不算。老婆死了,还把他乡下的青梅弄来,青梅的钦慕者也帮他管理着镖局,还能算计宋大人,妄图把他跟自己绑在一起,是想要成为整个京郊一霸啊,贿赂了多少官员?那张存在地下钱庄的名单里可记载得清清楚楚的吧。"
王朝赞同地点点头:“可真是看不出来,人长得斯斯文文的,心那么黑。算计了那么多人!还杀了为他卖命的陆姨娘。可对小舒好是也挺好的,没想到被小舒给揭露出来了。哎,可怜的小舒!”
展昭随身带着舒兰离开前留下的信,信中语气一如往常。那懒洋洋吊儿郎当的神情犹在眼前,“哎,展大哥你不记得了,以前你在京郊救过一个刚刚开始学武,独自一人出来显摆,差点被命丧马蹄的胖丫头,那就是我呀。”
想起这些,展昭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随即又想起舒兰得知全部真相的那一天,一个人蹲在檐下,犹如一只小兽。雨滴落下来,许多溅在她的脸上。他撑了一把伞想去拉她起来,却不知道说什么,一双脚定定地站在她面前许久。直到湿漉漉的一张脸抬起来,他迟疑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头。
绒绒的头发,蹭在手心痒痒的,这种感觉此刻犹在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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