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

羊实在是太温顺了，牛会踢人、顶人，骡子高高大大的，大公鸡喜欢啄人，猪被杀的时候撕心裂肺地嚎叫，羊既不咬人，也不会大声叫唤。偶尔能看到两只山羊头对头顶在一起，主人一鞭子过去，又都跑开了。

早上起来，我们上学，羊上山，放羊的人肩上扛着一根长长的鞭子，影子拉得老长。头羊走在最前面，后面一群羊拥拥挤挤的，白色的雪开始缓慢移动，上了山，吃吧吃吧，吃的饱饱的。

傍晚时分，羊们咩咩叫着回来了，路过河边时它们照例要喝一阵子水，有的羊低头喝一会儿水，抬头看看前面，咩咩叫两声，又低头喝水。它们认得家在哪儿，绝对不会走错路，进了羊圈，躺下，主人锁上门，夜幕就降临了。

放羊时候，要带块小木板，这小木板在浓盐水里煮过，羊要是不回家，就让头羊舔舔这块小木板，羊喜欢盐，舔了就跟着人走了。

我没有问过放羊的人他们是不是有这么一块小木板。

羊是仁义的，刚生出来的小羊眼睛还睁不开，身上黏糊糊的，母羊很快就把小羊舔干净了，小羊还站不起来，就跪着吃奶。过几天，小羊就也能蹦蹦跳跳跟着大部队一起走了，不过一有风吹草动，它还是会跑到母羊肚子下面去。

羊大为美，羊言为善，羊我为義，羊在古汉语里是多么重要的一个字，羊和我们的关系是多么紧密啊。

可我又有些讨厌羊了，它从众，没有主见，没有脾气，人说马善被人骑，但有烈马的啊，羊呢，真是最善良到迂腐的动物。寓言故事童话故事里，羊总是受害者，总是愚蠢，长山羊胡子的一般都是助长恶人的假好人。《狼图腾》里说汉族人是羊的后代，我们的民族精神和羊有很多类似的地方，街上见了老人摔倒不敢扶，老师不敢管学生，遇到事情怕当出头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难得糊涂，得过且过，差不多就行了，息事宁人等等，这都是羊的生存哲学。

被人圈养的久了，就忘了头上的角有什么用。于是有了水盆羊肉、羊肉泡馍、羊肉墩子、手撕羊排、羊皮大衣、羊毛衫。

猪肉那么贵，羊肉也不会便宜。

据说有人的眼珠子坏了一个，医生就给他换上了羊的眼珠，有点浑浊，不会转动，只是看起来没有那么吓人了。

又听说人受伤后缝伤口的线是羊肠子做的，伤口好了，就会长到人肉里面去，不用拆。

小孩抓子玩，有的去河滩上拣些小石子，挑出来俊秀的，大小一致的玩。有的找来羊拐骨，也能玩。

属羊的命不好，大概是反对慈禧太后所造的谣言。

有了孩子，我不会让他看喜羊羊，我会让他看看漩涡鸣人、路飞、汤姆杰瑞、孙悟空、哪吒......

偶尔有人把羊拉到城里卖现挤的羊奶，这真是在糟蹋羊。

好多年都没见过羊了，自由自在的羊，不被奴役的羊，不依附于人的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