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手机,今天是重阳节。
下楼,姥爷还在躺椅上睡着,他说在床上睡着不舒服,连着在躺椅上睡了四、五天了,脚都空肿了。晚上妈妈、二姨、老姨、大妗轮流看护,此刻他睡得安稳,大家也分别洗漱、补觉去了。
此行有一个目的:想在姥爷临终前向他传福音。记得爸爸临走前一天将一只胳膊向上举起,另一只手去触碰手背,指头划过手腕,沿着胳膊慢慢下移,笑盈盈地跟我说:“耶稣来接我了。”那一刻,我的眼泪在眼睛打转,有着不舍又有着欣慰。也想在姥爷的心中种下这个盼望,让他能安然洒脱地离开这个世界。
昨天他睡的时间比较多,亲人们大多围在他的周围,没有合适的机会跟他聊,今天8点半就要离开,再不跟他说就没机会了。
抓起他一只手抚摸,他动了一下。俯在耳畔轻轻地问:“姥爷,你醒着吗?”
他将眼皮睁开一条缝继而又合上:“嗯。”
“不想说话是不是啊?你不用说,听我说就行了。”
“嗯。”他缓慢地呼着气。
“姥爷,你信主吧,信主心里有个依靠,还有可能去天堂。”
“嗯,不信了,这么大岁数,不信了。”他慢慢地说着。
“没事,信主多大都不晚,你只要信上帝信耶稣就行了。”
“不信了,我信不好。”缓缓地将这些字吐出。
“你跟着我做个决志祷告,承认这一生的罪,求主宝血洗净,承认耶稣为主就行了。”
“嗯,不信了,信不好。”
“我爸那时信的,少受了不少罪。”
“罪都受过了,不信了。”
看着他确实没有多少气力,就说:“嗯,好,你决定。累了咱就不说了,睡吧。”
“嗯。”姥爷不再言语,闭着眼睛缓缓地吐着气。
给他裸露在外的头部、面部和双手做了抚触,用自己温热的手心去抚触裸露在外的每寸皮肤,边触摸边祷告:“主啊!一人信主全家蒙福,求你用恩待我的恩来待他,你的诫命说要孝敬父母,可我们都无能为力,求你善待他,以你的恩典来待他。”
待我吃完早饭回到房间,老姨已为他洗漱完毕,此刻姥爷精气神回来啦,坐在躺椅上冲着我笑,打着招呼:“你吃过啦?”声音有了力量。
“嗯,吃过了。现在精神蛮好的。”冲着他笑。不知是祷告的作用还是回光返照,那一刻他是安详的,有力的。
将小板凳往他身边挪了挪,换了老姨去吃饭,祖孙俩聊了起来。那一刻,他的头脑清晰,浑浊眼睛里的目光却透着坚毅。
“现在好过了,你不知道前面几天有多难过。吃不下去东西,连喝口水都下不去,堵在这下不去。”边说边用手往胸口比划一下,“他们让我吃,我哪能吃下去呢?我又不傻,吃了难过,堵着下不去。”
“嗯,实在不想吃咱就不吃。”
“挺不长,我知道。”目光向门外望去,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
“你怕吗?”
“我不怕,谁都要走这一步,我怕什么?我不怕。”
“嗯,谁都免不了。”看着他现在神志清醒,我又旧话重提:“姥爷你信主吧,信了心里有个依靠。”
“不信了,年轻的时候不信,现在信晚了,我也信不好。”
“不管多大岁数都不晚……”重复了一遍清晨的言语,他也重复了他的理由。
“嗯,不管信不信,咱不怕,安安稳稳地。”
握着他一只手,他反将我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嗯,不怕。”
“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没有?”
“没有了,哪也去不了了,也没有想做的事了。”
“你这一辈子也蛮值的,84岁也算高寿了。一辈子没白活,你看4个孩子被你养活的多好。你那么能干,以前骑个自行车到我家、去小孤堆赶集,去蔡家岗,甚至那么远的寿县也骑着去逢集。”
“嗯。”他笑了,忆及年轻时脸上露出一股自豪:“天不亮我就骑着去逢集了,早到就免了税钱,不就想省几个钱嘛……”
说起以前他变得滔滔不绝,说到了他爹(爸爸)、他娘,说到了他弟弟,说到了他的四个孩子,他最疼爱的老丫头……
里边有爱,也有一些怨,一些永恒的不饶恕。用处理情绪的方法带他重新面对这些怨恨,带着他将这些放下。
“现在还生气吗?”
“不气了,气也没用了,不气了。”
二姨她们吃完饭进来看他,看他气色好,接着逗引他。
妈妈提醒我要走了,穿好衣服拿起包跟他告别。他看看我的包说:“人家都背个包,你怎么拎着。”
“我没钱买背的,你给我买一个哈。”
“我不给你买,你们年轻人的我买不好。”
“你就偏心眼,眼疼孙子孙女不疼外孙女。”
“都疼。”他呵呵地笑着。
把他搂在怀里,在脸颊亲了一口:“我走了,一切都好好的。”他把我的手拉住,攥了攥又松开:“路上慢慢地。”
走出房间,回头朝他挥挥手,他朝我一招,这一挥,可能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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