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花 石 项 坠

作者: 天涯鹏程醉书生 | 来源:发表于2017-10-07 12:53 被阅读0次

    晚风徐徐吹拂着山川,吹拂着已经葱茏的玉米苗、黄豆秧,也拂去种田人一天的烦热和疲惫。

    夏夜,在如泻的清辉里,在小河吟唱黄莺鸣啭的音韵里,小村的人们有的在看电视,有的在侃大山。而今,聊得最多的是关于村里新来的女孩的话题。

    女孩高挑的个儿,着一袭丝纱连衣裙,细皮嫩肉的,像工笔画里的仕女,高贵优雅。她举止款款,笑意盈盈,像一朵火焰,马上燃亮村里人的眼睛。大伟向乡亲们介绍说,这是他的同班同学,参加完高考来这里散心的,呆两天就走。可乡亲们的目光里写满艳羡和狐疑。

    女孩能够读懂乡亲们的目光。她是喝汝河水长大的平原地区的孩子,没有见过低山丘陵,更没有见到过岭脊起伏绵延的山峦。她的父亲是家乡乡中的一名教师,母亲是乡卫生院的一名医生。再这样良好的家庭环境下,女孩养成了勤奋学习、与人为善的美德。她早就会料到可能出现的尴尬,但她还是来了,毅然决然地。她渴望了解大伟这个品学兼优的学生的家庭情况,了解他奋发的动力,她与大伟的交往得到了父母的支持,他们填报的志愿得到了女孩父母的关注。

    高考过后的第三天,他们在一起商量着填报好志愿,女孩便和大伟一同来到大伟的家乡—群山环抱的小村。

    这是怎样的一所院落。灰色的石墙瓦房,破旧的栅栏门,屋顶上是疯长的青苔和瓦松。一棵桐树高高大大的,可以两人合抱,厚厚的凉荫使屋内变得黑暗。屋里凌乱不堪,堆放着农具、粮食,墙壁被烟熏火燎的积满了尘土。一个头发花白的夫人在趴在箱子边找东西。女孩的心里一沉,她顿时明白了大伟多次拒绝造访的原因。

    “伯母好!”女孩甜甜地叫道。

    “娘,你在弄啥哩,看把屋里弄得。”大伟不由自主地埋怨道。

    大伟娘直起身子,看着孩子领回一个漂亮的女孩,顿觉屋里铺满了阳光。她不好意思地用手理理如麻的头发。

    女孩把换洗的衣服放在东厢房伯母的床上,和大伟一同收拾屋子。经过整理,这所生产队时期分的老牛院看起来焕然一新。

    “歇歇吧,孩子,看把新衣裳弄脏喽.----看累着喽。”大伟娘不停地提醒道。

    “伯母,我可不是啥子金枝玉叶,俺家也在乡下,俺也会侍弄庄稼的。再说了,伯父走得早,您呀一个人顶起一个家,受的罪够多了,我呀,多干点,替大伟给您赎赎罪。你要再把我当外人,我可真要走了。”女孩的话,让伯母的脸上盛开了一朵金丝菊,让大伟感到羞赧。

    女孩很勤快,她像家庭主妇一样做饭、喂猪、扫地、洗衣操持着家务,还和伯母、大伟一同上岭给玉米追肥、给黄豆剔苗。在劳作中,大伟作为回报,给她讲述少年时候的乐事,讲山区野生动物和植物的生活习性,讲生活的艰难和遇到的任何事,讲初二时被煤窑塌方砸死的父亲,讲母亲生活的不易。动情之处,泪花晶莹。女孩也跟着啜泣,然后相视一笑,自我解嘲。

    站在高山之巅,大伟给女孩讲述远方来雨时,云彩游走的模样,指着东方天际的高楼,他讲述自己小时走出大山到城市深造的渴望。看着家乡贫穷的模样,大伟讲述了对一个曾经品学兼优女孩由于贫困没有上高中的遗憾。

    返校的头天上午,大伟神色凝重,又触摸了一下脖子上镶嵌雨花石的项坠。

    分数终于下来了,他们的老师通过女孩的手机告知,大伟和女孩双双超过了所报院校的录取分数线。要他们第二天返校。女孩要求大伟陪她到河里转转。

    他们沿着村北的小河向上游散步,河边杨柳依依,河水暖暖的,游鱼碎石直视无碍。窄窄的河床是大伟儿时的乐园。女孩穿着凉鞋,趟着柔柔而过的河水,不禁朗诵起了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她时而捡一粒多彩贝壳,时而嬉笑着把水撩向低头沉思的大伟。河边的小路上,一个少妇的身影越来越近。

    “回来了?考完了?”少妇抱着一岁多的婴儿,怯怯地问,试图侧身而过。

    “为啥,为啥这样对我!”大伟突然咆哮起来,他一手抓着少妇黑红的手,一手扯下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项坠。

    雨花石!是雨花石!是那块大伟在体育课上失落几天大伟为之失魂落魄几天的雨花石!

    女孩看到雨花石在大伟手中发着血色的光。

    雨花石!女人被血色的光芒耀得炫目。她定定神,踏进水里,把项坠塞到女孩的手里。

    “我没啥子承诺,你也忘了吧。”少妇冷冷地说,转身顺河而下,她用手摸摸眼角,补鞋在水中噗嗒、噗嗒,显得落寞。

    女孩拉拉大伟,示意他去追那个少妇,希望他们打开心结,大伟使劲摔一下手,给女孩摔了个趔趄。大伟想不明白,自己的珍爱究竟错在哪里,他像一个酒鬼,摇摇摆摆回到家,就上床睡觉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女孩把饭端到大伟窗前,就像在校那次重感冒一样。她觉得大伟有时像一尊岩石,高高在上,冷僻孤傲;有时又像一个婴儿,脆弱得需要让人看管、让人爱恋,大概这已是事物的两个方面。她从女孩子特有的灵敏视觉,知道那个少妇一定是项坠的主人,一定是大伟的初恋,也曾经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女孩摇醒大伟,坐在床边,把大伟的头轻轻揽在腿上。

    “那个,那个抱小孩的叫小娟,比我大半岁。就是因家庭贫困辍学的女孩。考上高中那年,她送我到山垭口,送给我一条项坠,雨花石是她的象征,是她的期待,是我们之间的相约,可她为啥早早嫁人——。”大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手指深入头发,泪水肆流。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顺其自然吧。船载过多必沉没,心载太重容易疯,简单就好。好了,好了,要不要听一首歌调适一下心情,本小姐的这次演唱是免费的。”女孩随口唱起了《阿里山的姑娘》,这是她在高二时学校举办的全校春节联欢晚会上唱的歌曲,甜美的歌声使她一举夺魁。

    琴逢知音。女孩曾经多次编织自己的梦,梦里有他这位全校公认的名牌大学种子选手的身影。他们曾计划一起到省城的大学读书,一起在假期里打工筹集学费,毕业后一起打拼。女孩直起身子,一首歌一首歌地唱,就像一只活跃的百灵鸟。大伟被女孩的情绪感染着,激动着。他坐在床边,用手合着乐拍,打着手势。

    “多好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女孩把大伟的书攒在手里,闭着眼睛,头仰屋顶,模仿者教语文的老夫子的强调、神态,惟妙惟肖。对门厨房里的大伟娘,看着这两个孩子会心地笑了。

    “伯母,我有个请求,要是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晚饭的时候,女孩说。大伟的心里砰砰直跳,这个丫头会有啥鬼点子呢。

    “孩子,你说,你说。”大伟妈迫不及待地问。

    “我想——我想——认你当干娘,”女孩轻咬一下嘴唇,终于把话说了出来。

    “好,好呀。我巴不得有这一天呢。”大伟娘知道,这个女孩给大伟的生活有过很大的帮助,他们志趣相投。

    “这样好了,我真有福分了,老了老了,有两个闺女。唉,我呀,再苦再累也知足了。”大伟娘把女孩揽在怀里,幸福地滴下眼泪。

    “娘,你,你啥时候认了两个闺女。”大伟不解地问。

    “现在一个,那一个是小娟。”母亲幽幽地说。

    “孩子呀,娘知道你有成见,可是小娟对咱在农活、生活上帮助不小呀。你知道么,她为了照顾为娘才一次次不想远嫁他乡,为了你能安心上学,她每次给我钱物资助你,孩子呀,她没上成学是她的命,可她有资格当你的姐姐呀。”大伟娘心里充满自责。

    大伟一个箭步蹿出,女孩知道,他要为白天的莽撞忏悔。大伟妈递给女孩一个手电筒,让她和孩子一起去。从邻村回来,女孩又认了一个姐姐。

    清晨,公共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爬行,《粉红色的回忆》的旋律在车里荡漾。大伟和女孩并排而坐。

    “唉,大伟,给你的宝贝。”大伟正在为学费发愁。女孩掂了掂大伟的耳朵,大声说。

    “你不想要,我可扔了,啊?!”女孩把手伸到窗外,扬了扬。

    大伟慌忙去抢,女孩顺势握住大伟的手,紧紧地,手心里躺着着的是那个湿漉漉的项坠雨花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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