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

作者: 涯之海 | 来源:发表于2018-05-01 12:03 被阅读0次

    老张究竟全名是什么,没有谁知道。大家伙和他相熟,都习惯亲切的称呼他为老张,而他本人似乎害怕麻烦,倒是乐见其成地被大家称呼老张。

    老张不是本乡人士,他来自外地,没有家,和老母亲两人都住在敬老院。为了挣些烟钱,老张不得不奔波几十里来到附近的穷乡僻壤做些农活。

    每逢夏秋之际,老张必准时出现在我们村里。谁家要是忙不过来,就找他帮忙干些农活。农家人淳朴,给他的工钱一般是公道的,谁也不亏他。至于吃食,主人家吃什么,老张就跟着吃什么。老张是穷苦人出身,家里叫套土坯房都没有,很早之前就和母亲委身于敬老院。所以他不挑食,有什么吃什么,从来不埋怨主人家的伙食差。

    听别人说老张干活虽然不积极,但总的来说还算勤恳。人们农忙时节乐意找他干活,他每年都能在我们的村子里干上好几个月的农活,得到的工钱不仅能帮他买够一两年的烟钱,还能时常给他的老母亲买些好的吃食。

    老张一生未婚,因为没什么钱财娶不了媳妇,自己也常在外漂泊不定,他也无心找个媳妇。他与母亲相依为命,内心十分孝顺自己的母亲,常把自己大部分挣得的工钱交由母亲保管。

    有一年的秋天,我家开垦荒地忙不过来,父亲就将老张叫到家里来做工。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老张。

    老张长着大长脸,额头瘦削,爬上了几条横纹;高鼻梁,大嘴巴,满口的大黄牙,两只眼睛是淡黄的。皮肤因为长年在太阳底下暴晒而显得黑黝黝的。我看到他时,心里有点儿害怕,几十岁的人了本应该令人感到和蔼可亲,可他的模样让人觉得凶悍。

    我的爷爷和父亲都是老烟民,在抽烟这件事情上,他们和老张有太多可以分享的话要聊。有时候父亲一高兴就会给老张发几包香烟,老张得了烟乐得合不拢嘴,一大口黄牙都裸露在外。

    在我家干活,老张很卖力气,开垦荒地是要一锄头一锄头用力深挖的。老张挥舞锄头时手臂上青筋暴起,肌肉一股股的隆起,他将灰黑色的泥土不断翻转过来,活干的干净利落。沉重的体力劳动令他汗如雨下,他总是挽起衣角擦擦热汗就继续劳动。

    闲下来的时候,他总是和爷爷坐在一起,两个人随便聊些什么事情。我最喜欢听老张聊天了,他讲了很多外地的风闻轶事,诸如某个地方庙会如何热闹啦、哪个地方有人起冲突打群架啦、或者从哪里来了马戏团啊,里面有人首蛇身的怪物……总之,老张很喜欢讲故事,也有很多故事可讲。我受不了他的就是说话时唾沫横飞,他的唾液像是发射的子弹,你稍离他近些,就可能被他淋到。

    他常逗弄我玩,有时抢去我的玩具,待我哭鼻子时才还我;有时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那个时候我挺讨厌老张的,但他与我爷爷和父亲是朋友。他在我家做工时吃住都和爷爷一起,他们两个人倒是相谈甚欢。

    在我上小学时,老张就不来我们村做工了,他大概也不会去别地做工。他年纪大了,受不住沉重的体力劳动,人家也不愿意请他了,怕把他累出个好歹来。有轻松活干时,人们总是照顾更熟悉的人。所以,我们一家很多年里不曾看到老张,老张似乎从我们的生活里永远消失了。

    不曾想又过了两三年,在我们忘记了老张这么个人的时候,他又活生生的出现了。老张跑到我家来,我爷爷招待了他。事实上,他除了我家也别无去处。他不给别人做工,谁家愿意招待他呢?他在我家做工最久,与我爷爷最相熟,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找上了我爷爷。

    也许老张一连几年都没有去做工,他的样子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依旧是大长脸,高鼻梁,宽嘴巴和黄眼睛。他的年龄更大了,我反而觉得他身形壮硕了些。

    我家热情招待了老张,多年没见,我们一家依然和他兴致勃勃地聊天。他在我家住了几天,这几天里他常和我爷爷去外面走一走。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该见的人也见完了,老张心里了无遗憾,他和爷爷打完招呼就走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老张。时隔十多年,我不知道老张是否还健在。我长大了,我能明白老张当初到处找活干的心酸,我同情老张悲苦的命运与敬佩老张吃苦耐劳的精神。到了今日我不再害怕老张,我反而感激他在我童年时讲故事给我听,为我打开了一扇新奇的大门。

    倘若老张还健在,我祝福他晚年幸福;倘若老张已经去世,那么我祝他在天堂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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