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登上马车之前我回头问霍行知,我说霍行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但是他望着我的眼神,只是一片空洞和死寂。我轻蔑地自嘲似的笑了:“也罢,已经不重要了。”
宫里的嬷嬷扶着我的手把我送进了轿子里面,大红色的八抬大轿,轿顶的四角垂着珠串和铃铛,她们都唤我——贵妃。
序。琼华
姐姐年方十七,有着茉莉花一样清雅的性格和冠绝京城的才情,她还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美人,有的时候我们沐浴完坐在一起揽镜共照的时候,我都要暗暗称赞姐姐真真是绝世美貌,就算九天仙女降临也未必及得上姐姐的十中之一。尤其她长到十六岁以后,姿容的昳丽更是无人能比,而我却总是一团孩气,稚气未脱的样子。
虽说父亲只是一个小小的芝麻官儿,但我们沈家也算家境殷实,近些年来给姐姐提亲的媒婆几乎都踏破了我们沈家的门槛,从王孙贵胄到商贾名流,无不是青年才俊,但在我心中,他们没有一人能配得上姐姐。
她还有一个极好听的名字:琼华。姐姐出生那一年,有个算命先生说,姐姐将来必定可以大富大贵。娘亲说当时爹爹高兴地赏了那老头子好几锭银子。
姐姐一直没有寻到真正的好人家,而在今年正月十五上元灯节,姐姐在姨娘和丫鬟的陪伴下赏灯,身着一席鹅黄衣裳的姐姐遇到了当今的太子恪,这惊鸿一瞥,便让太子殿下日日夜夜都念着,说到这当今太子不过十九岁,也是一个才貌双全,能文能武的好男儿,据说着太子殿下的相貌也是一等一的俊,而且性格温和仁慈更是人人称道。
一。上元
正月十七那天我和红香坐在廊子里面听姐姐的丫鬟绿珠描述那天晚上的情形,真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姐姐与那太子在花灯之下互比灯谜,那场面,简直是才子佳人,天生一对,简直是折子戏得开端,简直是荡气回肠,简直是…
我和红香看着那绿珠张牙舞爪,吐沫横飞,眉飞色舞地描述着这件事。红香听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绿珠说了半晌,方才想起自己本来是要去街上给姐姐买打络子用的丝线,现在恐怕已经耽误了时辰,于是匆匆告退离开了。
而正月十五那天中午我吃多了酒酿元宵,下午昏昏睡了两三个时辰,到了晚上,又吃了一大碗火腿炖肘子,积了食腹痛难忍。大娘责怪乳母不知道好好教导我礼数,姑娘家家竟然因为吃得太多折腾自己的身体,我伏在床边,头耷拉在外面呕得没了力气,红袖紧张得端着痰盂,红香恨铁不成钢地说:“小姐,你真是个吃货,你看看大小姐从来都不会一顿饭吃上三十个元宵!”
我虚弱地扒拉着床栏:“姐姐呢?”
红香说:“小姐和夫人去花灯节了。”
我哭晕在床边,想到花灯节上好吃的酥皮点心,炸糕,灌汤包,生煎,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二。行知
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六的晌午,红香从屋外端来了漱口水并两个盒子,打开却是我最爱吃的枣泥山药核桃糕和山楂馅的油酥点心。都是京城老陈记的,红香说,这是霍公子托小厮阿旺送来的。
霍行知是我的狐朋狗友,青梅竹马,我们两家是世交,所以我和他也是从小玩到大的,但是他最近身份有点大变化了,这还要从年前说起——
腊月初八,爹爹邀请霍伯伯来谈生意,聊起了姐姐和他。霍行知和姐姐同岁,生日比姐姐略微大一些,算命先生合过他们两个人的生辰八字,说是“天作之合”。
当时趴在门外抓猫的我偷偷听到这句话之后,看到霍行知沉默的神情和姐姐丝帕掩面的娇羞,气不打一处来。回到房里就把自己绣了一半的帕子扔到地上狂踩,红袖当时正在添香,看到我这个样子,惊恐地仿佛一只鹌鹑缩在角落里面。
最终还是霍行知打断了我的疯狂,他两只手从我的胳肢窝下面把我架起来,就好像屠夫拎起一头待宰的母猪。我气的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两只脚胡乱踢着,红袖此时已经完全腿软地倒在地上。我骂着:“放手,放手!都给我滚,给我滚!“红袖仿佛得了特赦令一般,忙不迭地跑走了。
我闻到霍行知身上的味道了,他身上总是一股子墨水味儿夹杂着一股子兵器铁锈味儿,我记得他们霍家世世代代从文,偏到他这一辈开始练起了武。
还记得八岁那年我故作老成的站在门廊的石阶上拍着他的肩膀说:“百无一用是书生。”结果这句话被爹爹听到,他送走霍家的伯伯后,就把我关在屋子里,罚我抄写女训十遍,弟子规十遍,不抄完不许吃饭,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抄书,这时候霍行知从窗户跳了进来,帮我抄书,还从怀里掏出山楂点心给我吃。从那天之后,霍家伯伯给他请了一个武行师傅,教他兵法和武术。这样他就不只是书生了。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感觉有点不同了,后来霍行知越长越高,远远看上去仿佛一座玉山,并且他也从幼时那个弱柳扶风,脖子细的仿佛吹口气就能折断的样子变成现在这样身姿挺拔,眉目俊朗的美少年。和他待在一块,我感觉没原先那么自然了,一次他邀我和姐姐游湖,伸出手想拉我上船,但是我扭扭捏捏地自己提着裙子上了船,霍行知的手尴尬的悬在半空,然后一笑温柔地搀扶了姐姐。对上他的目光的时候,我就像泥鳅钻泥一样钻进船蓬里面。
回府之后红香跟我说,小姐,你完了,你恋爱了,而且还是早恋!
我嘴硬道:“我和沛之兄之间只有兄弟情义!”但我远远看到霍行知的时候,尤其是他向我走过来,我还是会忍不住羞红了脸,后来我锻炼出了一张厚脸皮,任由他如何,我自岿然不动。
想到今天算命先生说的那番话,姐姐的娇羞,霍行知的沉默,此刻被钳制住的羞耻,但是直到现在,我都没办法恨姐姐,恨霍行知,我就恨自己生辰不好,不能和霍行知合上一合。
霍行知此时掐着我,他高声说:“好好的刺绣,干嘛要踩!”
我双腿腾空,往后一踹,霍行知吃痛地把我放下,我一甩头,说:“刺绣是我的,我想踩就踩!”
回过神来之后我觉得十分别扭,看着他那张脸,怒火却忍不住都消失了,转头看见被自己踩的脏兮兮的刺绣,想到我这几天为了绣这个帕子,把手戳了好几个窟窿,为了绣这个帕子,熬了好几个晚上…赶紧把帕子拾起来掸了掸,撺在手心里,又想到什么“天造地设”,“佳偶天成”,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咽咽得哭起来。
霍行知有点哭笑不得,他说:“你这小丫头真是奇怪,刚刚凶的和个夜叉一样,现在又梨花带雨了,”他顿了顿走到我跟前来,瞧见我真的是哭了,方有些慌忙地说,“怎么了?你若是有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我不言语,拭了拭眼泪说:“小女不便和公子多说,男女授受不亲,公子请回吧!”
霍行知抓住我的胳膊,他的手那么大,一把就把我的胳膊给抓住了,他抓着我,一双眼睛静静地盯着我,我又一次仔细地看清了他的容貌,五官俊朗,剑眉星目,嘴唇带着一点略微的血色,轻轻的抿着。我被他看得发毛,把头别到了一边。“你今天很奇怪,你嚷这么大声,一会儿你爹又要罚你抄写。”他一字一句地轻轻地说,气音撩过了我耳边的碎发,我羞赧难当,把帕子甩在他脸上,他却借机一把抢过帕子,高高地举过他的头顶看了起来。
那帕子!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帕子上我已经绣了一个霍字,而此时霍行知却有几分认真地说:“这韭菜绣的真是活灵活现。”什么韭菜!明明是兰花,我跳起来要抢,霍行知闪了闪身子,一个反手就把门关上了。
我突然没了气势,撞在他的身上,扑上去的两只爪子也蜷在了他的胸前。霍行知看着我,外面日头很大,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从来没有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我也傻乎乎地抬头瞧着他。
然后他对我说:“原来是为了这个。”然后他捏住了我的手腕,脸靠了过来,我大脑一片空白,只知道阖了眼睛。
那天晚上红香和红袖伺候我沐浴的时候,红香大声说着今天算命先生乱说话,引得一向好脾气的霍公子都沉了脸色。男女姻缘怎能全凭生辰八字,这老瞎子也是活该云云。但是我脑袋嗡嗡的,一句都听不进去。
红袖说:“小姐,小姐,是不是水太热了,你怎得脸如此之红。”
红香说:“小姐,今晚沐浴过后还要吃酥酪吗?”
我一句都听不进去,匆匆擦好了身子后跑回寝房,我一头扎到床上,揽住了被子遮住了脸,良久过后,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痴痴地傻笑了。
从那天开始,我的世界只剩下了霍行知,所以即使姐姐比我好那么多,我也不会去羡慕她,因为我有霍行知。
然而并不是一切都能如人所愿。
三。太子恪
因为吃伤了胃口,我在床上躺了好几日,整个人都因为饮食清淡瘦了很多,闷了很久,我特想去看看行知,于是让红香帮我打扮了一番,特意擦了点胭脂,精挑细选地选了首饰耳环戴上,我扶着脸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傻笑了一阵。
但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见到他,男女有别,除了他跟着他父亲来到府上,就只能在大街上求偶遇,送信又显得太过于肉麻了,所以我提前让红香打通了关系,没想到红香的老乡铁牛就在霍府做
过完十五街上的年味就渐渐散去了,街角还有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我央求红香帮我买了两串,一边啃一边在街上踱着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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