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伯
也许是年关将近,近日来,娘住的大宅院,不断有老年人过辈。今天,娘吩咐我不要去大宅院,那里,今天又有一位老人,阿南伯,昨夜送来的,于今日凌晨过辈了。
阿南伯?看到这窗外,越来越阴深笼罩的无边天空,我的记忆里翻检着,闪过了那一张脸,从模糊到清晰的。方方脸,宽宽的额,只是下巴有点短,显得不太协调,仿佛一篇文章,结尾有点仓促。
阿南伯和婉英大娘,是一对夫妻,论辈份,他是我父亲的同辈,所以,我从小都喊他阿南伯。年轻时候,阿南伯在我们大队的轧石厂,当机台长,那时候,采矿厂有好几个轧石机,每个机台长负责就是一台轧机,不停地轧着石子,石子轧好后,需要人工用手推车推码头,从采矿厂采下的石子似乎都是船运的,是实行承包制的,一个月下来,以按照每个机台长负责卖出的石子为计算单位考核的,所以机台长手里很有点权力的,
我娘年轻时就在他所在的机台干活的,我娘做的是最苦的,推石子的活,村上有一位颇有姿色的女人负责划码,划码这个活,就是所谓的计数,当我娘他们推着装满石子的两轮车走下石宕,划码的人就记一车,一天下来,我娘就指望划码算工资的。划码的活既轻松,又权力大。如果我娘的一车石子没有堆成小山头的形状,划码的人有权减半,两车才能算一车。所以,划码也是机台长自己人才能当上的。我听闻我娘他们干苦力的说,划码的女人和阿南伯相好的,不然,这个活轮不上她的。
为此,阿南伯的老婆,婉英大娘经常找划码女人的,有时吵架,有时甚至动手,不过,婉英大娘总是被闻讯赶来的阿南伯喝止住的。因为,婉英大娘不生的,不能生养就是大罪,,婉英大娘在阿南伯那里,似乎是抬不起头来的。
阿南伯没有子嗣,所以,领养了一个儿子,是阿南伯哥哥的儿子,名字叫君德。领养过去的时候,君德已经大了,有记忆了,所以,君德一直是俩家走来走去的,不避嫌的,说好的,将来,阿南伯老的时候,君德送终的。
因为,君德比我小几岁,这个事情,我也清楚的。
我的记忆中,君德翻着一对下三白的眼睛,念书的时候一付呆板的样子,似乎一付乖乖的,人畜无害样,当然成绩也是一般,但,看人的眼睛,却是上视的,让人不忍直视他。
君德俩头跑,自己家和阿南伯家,哪边有好吃的,总是少不了他,当然每天晩上还是住在阿南伯家的。
我读初中,升高中后,跟君德当然没有任何交集了,一晃很多年,君德也完成结婚生子了。
我们村上拆迁后,听我娘讲,阿南伯没有地方住了,只能住到他姐姐家里去。我不禁惊讶万分。想阿南伯当初,承包机台的,堂堂机台长,手里肯定是富得流油的,怎么会无家可住的地步?而且迁拆了,肯定有钱的,村上还有安置过度房的,还有村上出房租费的,让你自己外出租住的。
原来15年时,我村上拆迁前,婉英大娘早已生病过辈了,她的一生,就是不断跟阿南伯的各种相好斗争的一生,终于,积怨成疾,解脱了。
阿南伯也收心了。
人人都知道,阿南伯手里有钱,君德当然明白,他向阿南伯开口说,要办厂了,需要前期资金,慢慢地,阿南伯所有的积蓄,都投入到君德手里了。这次迁拆,君德对阿南伯提议,我们不拿房,货币拆迁,我们到镇上买房,等房子拿到,我们住在一起,现在么,你暂时住在我厂里。
阿南伯欣然接受,住在儿子厂里,既可以帮忙,又省掉一笔房租,何乐而不为呢。很快镇上的房子拿到手了,君德对阿南伯说,爸爸,楼上挤在一起,也不方便,你住车库吧,装修一下。你看能出多少钱?
阿南伯,把自己最后一点老本,拿出来给儿子君德装修房子。搬家那天,阿南伯发现,车库里,他的亲家老俩口,早已住在里面了。阿南伯悄悄把君德拉到一旁,问原因,君德的老婆,阿南伯的儿媳妇,跨前一步,冷冷地对阿南伯说,这个房子是我爸妈的名字,那轮得到你来住!
阿南伯一口老血顿时吐了出来,被君德送到医院抢救。阿南伯出院时,再也不见君德的身影了。是阿南伯的姐姐,把他接回了家。
君德呢,他真是算盘打尽,他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听后也愤愤的。他这么可以这么一点点的榨干,无条件对他好的人呢?
我娘说,他早就不见踪影了,外面欠了一百多万,早成了法院的失信人员了,为了逃避债务,早就跟老婆办了离婚了。
阿南伯在姐姐家度日如年,这不,听说吃不到年夜饭,又不好死在姐姐家,才送回大宅院了。
我再次默哀,果然,这个君德,他一直在扮猪吃老虎。
真的,不来这么一出,还真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人心有多阴暗。
我的眼睛仿佛看到阿南伯独自躺在床上,向天无声地诉说着他的无奈与悲凉……
可怜的阿南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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