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在前面:这是一个有点小众的故事,投稿失败,因此写在了这里
丁心恬惯常的匆忙的一天。今天可是上学第一天,她居然还是晚起了,气喘吁吁地跑到办公室,看着她一边疾跑一边扣上白大褂,旁边的人纷纷侧目。
站定,望向老师,却发现老师背着包拉着行李箱,一副要出行的样子。来不及做别的事情,她背着包就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还没等丁心恬匀过气来,李梅便递过一打资料,“说一下现在我的情况啊,今年我忙着协会的事情,所以带不了你,今后你跟这位纪学长一起,好好学啊。”
丁心恬还没有完全和周公告别,有些混沌的脑海分析着刚刚老师讲的话,还没等她想完,老师轻飘飘地留下一句话便走了,“别看他只比你大几岁,可是毫不逊色于我的。不要感觉到压力哦,年轻人要好好相处啊。”
门不失分量地关上,留丁心恬在原处凌乱,脑海渐渐清晰起来。
哦不,还有另一个人在这间房里。应该就是老师说的这位。连头都没有抬一下的这位,让丁心恬更觉凌乱了。连介绍都没好好介绍,这让他们怎么开始相处……老师真这么急吗,起码工作给交接一下吧。
还没等她想完,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在电脑上敲着病历,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样子,便让她心里都怵得慌。
“嗯……那个,我还没有介绍过自己。我是刚刚从a大医学院毕业的丁心恬,第一次来李梅老师这里……请问现在我能做点什么呢。”
她用余光注意着那身影。虽是单薄,但白大褂总是可以衬出一种风度。
“我是纪飒。”男子站起身来,不带一句多余的话,因为光这个名字,就可以在任何a大人心里激起千层浪来。
纪飒,是那个纪飒吗。丁心恬咬咬嘴唇,清晰的痛感让她更加清醒了。她以后,都要跟着这个人工作吗?
她又大着胆子仔细看着眼前的人。淡漠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感情流露,浅浅勾起唇角,却像是冷笑,看上去有些刻薄。但眼角带着些许温柔和少年的狡黠,多少中和了些他的冷穆。眼前形象与和当时在光荣榜上看到的他的照片重合在一起,让丁心恬有些恍惚。
猝然对视上,黝黑的眸中似有宇宙一般要将她吸进去,又似是要将她看透一般,让她浑身不自在。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纪飒抱着一摞资料已站到办公室门口,“愣着干什么,查房时间到了。”
她脸上更加地热了,既是因为刚刚那个眼神,又是因为发呆被他催了。拍拍脸,她连忙跟上他,却又被门槛绊了一跤。
肯定不会有小说中那般狗血的情节。丁心恬默默揉揉撞到的额头,又一次余光对上他漫不经心的目光。
他是惜字如金,她是谨小慎微。这个上午沉闷得不可思议。
二
捱到中午,丁心恬累得有点喘不过气来。天才的节奏可不是轻易能追上的。
食堂中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会再见到那个身影了。丁心恬舒了一口气,转头就看到好友景韵向她招手。
“今天和李老师见面,感觉如何啊。”景韵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交流感想。如同新开学一般新鲜,“啊上午虽然有点累,但是还是很开心的,大家也都很照顾我。”
丁心恬不是个内敛的性子,只是上午被怵到了,见到好友话匣子自然开了,故作出神秘莫测的表情:“老师说把我托付给一个人,你猜是哪个?”
“我的姑奶奶,这哪里猜得到,快别卖关子了。”景韵笑得前俯后仰,把筷子轻轻拍到餐盘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纪飒。”念到他的名字,丁心恬的声音又弱了下去。景韵也呆了半晌,气氛顿时静滞。
“他不是去年出国了吗。怎么会现在就回了,被退回来了?”景韵很快反应过来,又欢笑起来。丁心恬也被这气氛传染了,打起趣来,“啊,我今天才知道呢,是他到那里去很快就攻克了实验难关,发表了论文,就算是念完了博士。听说这个项目可是诺贝尔预定的项目。”
景韵倒吸了一口气,“哎呀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人长得又好看从小成绩就好,每天不学习都能考上a大医学院实验班。”丁心恬真心地笑了,关于他的话题也穷尽了。毕竟两人都不了解他,他像天边的太阳,看着很近,实则很远,看似无处不在,其实遥不可及。
两人很快转移了话题,只是对于他,丁心恬心里又留了点痕迹。
三
第一个夜班。
所有事情都不会像想象的那么糟,也不会像想象得那么好,这是丁心恬人生22年的真实体验。
回头便能看见那个家伙安静地趴在桌上,睫毛在灯下留下两片蝶翅般的影子。似少年的唇形弯起角度。可能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他所有的棱角都被收起,只剩少年的柔顺。
丁心恬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会和他离得这么近吧。
但是正当她看得入神,那双眼忽然睁开了。
“你的白大褂有点皱。”他皱皱眉,好像要皱成她白大褂上褶皱的形状,“我好歹也要代替李老师说一下。”
她一下被打回原形,默默抿嘴。纪飒注意到了,她沮丧时便会微微抿嘴,便像记病情一般默默记了下来。
他总是会将细节全部记下来,这样才会让他感觉安心。
他没有为她的眼神感觉到麻烦,很快又睡过去。他每天睡眠的时间必须保持十小时,要不他会很暴躁。
全a大人都知道纪飒是个天才,是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天才。尽管a大已是国家顶尖学府,进去的学生都是出类拔萃,但他仍是众人视线焦点。
他在众人眼里,他的眼里则什么都没有。
“纪大夫,203床的病人忽然抽搐。”护士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难得的平静很快会被打破。他很快展开了棱角。丁心恬忍不住紧张,工作状态的纪飒真的太可怕了。
第一个不眠夜。丁心恬身上早已湿透,纪飒站在她身边,一样劳累,尽管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但仪器稳定的声音让她忘记了所有不适。第一次,她成功了。
她激动地望向纪飒笑,后者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丁心恬忘乎所以地抱向旁边这个发光体,以工作伙伴的身份。他没有拒绝,不顾两人都是狼狈的样子,眉眼间毫无松动。
旁边的廖可心皱皱眉头。小小的实习医生,凭什么就和她们的纪医生卿卿我我。
她轻咳两声,丁心恬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慌忙道歉。
纪飒就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跑掉,看着那个身影,心里却是有点松动了。从未有人走进过他的眼睛,除了那个小女孩。
一席晃了眼的红裙,骂他是惺惺作态,为何不对别人坏一点,却一味地奉承别人。
“胆小鬼。”他的唇中吐出三个无情的字,又嘲讽地笑了。廖可心看着这表情有些瘆得慌,眉头却又锁了起来,望着她心仪的人,又想着些什么。
廖可心对自己向来很有信心,但是在纪飒面前,她发现自己第一次收到了挑战。
从小她便是被捧在心尖尖上的天之骄女,她第二,没有人能称第一。直到遇见纪飒,她永远记得第一次看到他。她曾经有多不服气,那一刻就有多心动。
她终于和他并肩而站,他仍然从来没有把她盛进眼里。他对她和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差别。她曾经认为那是因为他不属于任何人,但是她看到丁心恬,她知道原来的想法不过是自我欺骗。
她最不愿看到的,就是纪飒和这样一个让她完全没有好感的人在一起。
四
又是一个夜,却让纪飒和丁心恬的关系彻底怪异了起来。
“你可以走了。”纪飒懒懒地道,他今天差不多睡饱了。丁心恬有些想笑,他睡饱了觉就是一副世事无争的样子,眉眼间带了几丝慵懒,眸子仍然如宇宙星辰璀璨夺目。
生了一副妖孽的样子,智商还这么妖孽,老天真是不公平。
她心里叹了口气,嘴上不停:“纪医生,我还想多学一会儿呢。”一屁股坐下,呼叫铃的声音猝然响起。
丁心恬连忙按熄,“我去,您歇歇,总得给我锻炼的机会嘛。”
见小丫头一脸讨好,他默默坐下,心里暗暗有点不安。丁心恬却毫无感觉。病情她也知道了,要说急救处理措施,她也认真学过了。
只是这事情,真不是她能应付的。
201床的大叔,见着是这个小姑娘,眼睛便一亮,果然让他撞着了,她不跟那个冷眉冷眼的医生在一起的时候。
丁心恬扫了一眼,是一个中年大叔。她也没在意,见他痛苦的神情慌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您哪里不舒服。”
他挤挤眼睛,声音颤抖起来“哎呦,就是心口疼,哦不对,腰也疼,肚子也疼,腿也疼!”说着还翻滚了两下,床都被摇得吱呀作响。旁边的病人睡梦中被扰得不安稳地哼唧两声,大叔心中一颤,旁床鼾声又响起来,才让他继续演了下去。只觉得小姑娘的手软滑滑的,冰凉的听诊器贴在胸口上,让他更想继续下去计划了。
“小姑娘啊,那个纪医生不在啊。”他试探地问了句。丁心恬更正道:“我是丁医生,可别叫我小姑娘啊。说着给他翻了个身,谁知那恶心的手直接捏住了她的手,叫她差点憋出泪来。那粘腻的手像阴毒的蛇,在黑暗中肆无忌惮侵略。这种不适感让她几欲干呕。
“我没听出什么问题,那我们现在做个血检看一下……”还没等她忍着恶心说完,他就要做出更进一步的行为。丁心恬是不肯相信会有这样龌龊的人,因此一直没有什么行动。
在这样的黑暗中,她又能怎样反抗呢?几秒钟如同几分钟一样漫长,她记得这一刻的光亮,知道他来到她身边那一刻,像极了太阳降临人间。
清脆的骨头脱位的声音,随后便是一声尖利的嚎叫,几乎将整栋住院楼的声控灯全都照亮了。
“胆小鬼。”
这一瞬的光亮间,她觉得自己的双眼已被灼伤。身边的他拉过她的手,走到洗手池锁住门,用手术刷洗了一遍又一遍,又拉起自己的袖子,直到刷得皮肤泛红。
他的手是莹亮的白,骨节分明,泛着红色显得有些触目惊心。她毕竟是女孩子,手臂更不经刷,看着甚至有些淤血的样子,甚是触目惊心。
“脏。”他毫无顾忌地释放他的冷漠与桀骜,和平时的他截然不同,让人想要逃离。洗完,他又狠狠握住她的手,一向什么事都不在乎的她真的恼了,拼命想要挣脱他。那双手,看上去文弱的很,现在却像锁链,冰凉而坚固。
“我不是胆小鬼,你才是。”门早已锁住,狭小的空间里只余两人的呼吸。另一面是通向手术室的门,门缝里透出一张手术台,那张手术台上曾有无数人躺过,曾有无数人的鲜血和汗水浸染过。而他带着她走向这里,专注的神情让她心里发毛。她觉得像是从一个蛇窝,掉进了另一个更可怕的地方。
清脆的金属碰撞的声音,她脖子上的听诊器磕到了手术台的边缘。她抬头就望见他无限放大的脸。
她被压在了这手术台上。
她知道这是深夜,隔音效果不算好,她不愿闹得鸡犬不宁。她忽然恨起了妈妈,为什么她会和这个魔鬼在了一处!
这一刻她忘记了所有对他的赞美,忘记了他是让她敬了多年的学长,是她的偶像。她知道,现在他让她很难受。
她攥紧了拳头,他似是看到她眼里狠绝的情绪没有再动作。只留给她一个掩去了情绪的背影。
只是她感觉有什么液体滴到她脸上,脸庞变得冰凉而湿冷。麻木地滑坐到地上,只觉得有什么碎开,落在了地上。
五
一个月过去了,丁心恬发现,自己的比喻实在是太正确了。没有什么比太阳更能形容这位纪医生了。
虽然心头有些苦涩,不符合她平日风风火火的性格,她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他。她知道这是玩火自焚,自作自受,因为纪飒的心里不会有任何人。
想起不久前那件事,她心里又是蓦然一苦。饶是她这般粗神经,也被这般混蛋事搅得难过。
他会观察到所有人的性格,像数据一样分析整合,直至找到与你相处的最佳方式。所有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他听过看过一次名字就会永远记住,查过一次房就会摸清你的说话方式。
这样的他让人人都如沐春风,让人们错觉他就是身边一个极为亲切的人。但是人们触碰不到他,因为从来他都只是将阳光普照大地。
她躲在太阳的背光面,默默疗伤,宁愿窝在黑暗里。
就比如现在。丁心恬闷闷地戳着饭盒里的茄子,看着食堂里相对而坐的两人。
是廖可心和纪飒。纪飒一如既往冷淡的眉眼,和廖可心笑脸盈盈对比强烈。但是他们站在一起,真算是一对璧人。
丁心恬不经意抿抿嘴,不知自己的小表情全部都落在他的眼里。
“纪医生,不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这附近有一家很好的西餐厅,很想我们一起去放松一下呢。”廖可心有些娇嗔的神色。纪飒怎不知这位打着怎么样的主意呢。
他不知为什么想起那晚小姑娘绝望的神情。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李老师只说他像忘恩负义的狼。他苦笑,又何曾不是呢。
他很虚伪,明明不了解别人所想,还要以自己的理解去对待别人,甚至渴望对方认为自己了解他们;他很自私,没有认真听过别人的烦恼,却在强加给别人自己的痛苦。
那一晚他是没有控制好,他看着那家伙肮脏的手,他恨自己掉以轻心。他看着手术台,就想起妈妈。妈妈病逝前,在最后一次手术时,他在旁观席上。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浸透了手术衣,沿着手术台滴在地面上,绽开诡艳的花。
他看着丁心恬,瞳里映出的却是那副画面。他拉过她的手,上面只有他留下的痕迹。这样偏执的他,怎么配拿起手术刀,成为人们心中的神明?
他知道丁心恬在看他。她是否还担心着他呢。勾起嘴角,眼角弯成月牙,像所有淘气的少年。不知说了什么,他压低了音量,但廖可心银铃般的笑声轻易传到她耳里。
丁心恬心里像是她最不喜欢的茶水蔓延开,苦得出奇。别开了头,草草吃了几口便端着饭盒到了别处。
她走了,没有人注意到,那一刻他的笑意敛去,再不达眼底。
六
第一次休假。从第一次,她竟一次都没见李老师的面。
她一出医院,却撞见李梅一身盛装风尘仆仆等在院门口。看来是刚刚从外地开会回来的。她一摘墨镜跟丁心恬打招呼,丁心恬又不能装没看见,只能乖乖地上前寒暄。
李梅也没多说废话,上来就招呼请丁心恬吃饭:“这几天在医院累着了吧,看你小脸瘦的,走,你妈在流花点了一桌好菜招待我们呢。”
丁心恬的妈妈也是个事业狂,常年在外,丁心恬倒是习惯了,只是这些天的事情,让她可能调整不好心情,生怕露了馅被妈妈教训一顿。
好久没见,她的面容让丁心恬不禁又恍惚了,隐隐约约又想起受的委屈,就想在妈妈怀里狠狠哭一场。
但她忍住了,安静地坐到对面,扮演起开心果人来疯的角色了。
两人笑的开心,李梅不忘打趣:“那纪医生你觉得如何,原来听说你可是以他为目标才能考上a大医学院的呢。”
丁妈妈饶有兴致地看向丁心恬,原来还有这种巧事,她知道丁心恬是很崇拜纪飒的,纪飒确实也有让人崇拜的资本。
“嗯挺好的。”丁心恬挥挥手试图蒙蔽自己心中不好的印象,就是一句敷衍,便想一句带过。
敏感如李梅,自然感受到了丁心恬的勉强,也不再问。她知道纪飒的心结,她甚至知道,丁心恬在他身边,像是羊入虎口。她一手促成的,只希望她能帮助他解开心结。她又何尝不自私,纪飒这样的性子,就像定时炸弹一样,总有一天会将他自己伤的尸骨无存。
李梅也没问什么,悄悄叹口气,马上转移了话题。丁心恬很快恢复了状态,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傻丫头。
她专心吃着东西的时候,终于得了空闲。心里忽然飘忽到前几日景韵的电话。她的嗓子仍是沙哑的,寻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又聊起了轻松的话题。
他的事情出乎意料地沉重。
他和她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倾诉,不管是对纪飒和她知根知底的李老师,还是什么都可以包容的景韵,都无法倾诉。
七
风雨欲来。
丁心恬看着窗外阴云密布,只觉得这天空和自己心情实在十分相符。
廖可心眉眼飞扬,见着谁都明里暗里地炫耀着她和纪飒的约会-据说那是第一次有女孩子能把他约出去。
同事们都揣测是不是好事将近,嫉妒羡慕均有,女护士们望着纪飒的背影心里万般思绪。
他在外人眼里当然是个光芒万丈的太阳。丁心恬心想,所有人在他面前怕都会衬成黯淡的星辰。据说他的父亲是教育部高官,爷爷家是商业大亨。母亲早年是名医,后来退居卫生部,外祖父据说是军方的。光这家世,就算他是个草包,也能荣华一世。
可他偏是一个天才。从小显现出他的天赋,他便注定是孤独的。他却不服气,想要以自己的方式,做他人的太阳。
他成功了,起码,大家都在心里亲近着他。他其实一直在寒冷的高处,看不透底下温暖的人们的思绪,只是默默地发着光罢了。
她望着他和骄傲的廖可心,心里却不再苦了。她明白了,他不属于任何人。
转身,她决心接受这光亮,不要他再灼伤了别人。
“你从开始就一直没说话。”廖可心却忽然将枪口对准了她,打她个措手不及。廖可心就是想泼一盆脏水,叫她永远不能再和纪飒沾上关系。
这可是她好不容易挣来的机会,让这个小姑娘搅黄了可怎么办。廖可心永远记得那天晚上,纪飒眼中浓浓的在意。
他可从来没有在乎过哪个人。
廖可心再度攥紧拳,但后者理睬都没有理睬,转头便撞见纪飒。他仍然是一丝褶皱都没有的白大褂,却罕见地戴了一副金丝边眼镜,将他衬得更加文雅。丁心恬心脏漏跳半拍,没有忽略他眸里的愠色。
可是未等她想好怎么应对,他马上恢复了神色,冷淡的眉眼撇开了,看向人群。
“你们在说什么,这么热闹。”他走进人群里,廖可心马上走近他。看似亲昵的模样又引发了小护士们的一阵热闹。丁心恬在人群外却感受到一束冷冷的目光,她装作没有感觉到,插兜走进办公室。
她自己都不会注意到,她抿了抿嘴。而这动作,一点不差地落在那个人的眼里。
他的注意力禁不住飘向了那里。
他记得,那是她沮丧了,她又是因为什么事而伤心了呢。他少有地皱眉。没有什么学术上的问题能让他长久地烦恼,只有人心繁杂,让他不忍细思。
尤其是她的。
那样居上位地说过他是胆小鬼,却又丝毫没有要拯救他的意思。狠狠晃过他的眼,却不肯拉近他吗。
纪飒想不出来,处于人群之中,竟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眼中幽深,包括此时名义上与他最亲近的人。
八
他决心寻一个答案。
结果是先在梦里。
丁心恬穿着那身红裙-不过是现在的她。她绕着他格格地笑,而他看见自己是十岁的他,茫然地思考着他无法用公式解决的问题。
“因为你是一个胆小鬼。”那三个字再次敲打着他,十岁的他和现在的他重叠在了一起。
人人绕着他,都用友好或谄媚的笑脸说他是天才,是国家的希望。可是在目睹母亲的死亡,他迷茫,他算是什么天才,面对母亲的死亡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傻傻地等待。
“妈妈。”他看着母亲忽然抽搐昏倒,与地面重重相撞。他的目光失了焦距,早已因绝望的叫喊而失声。
妈妈被抬上支架,救护车刺耳的声音几乎让他崩溃。因为母亲一动也不动了。他嘴里不断地喃喃着谁也不懂的话语。红裙小女孩在角落百无聊赖地踢着石头。
“你为什么不陪你妈妈上去呢,害怕?”
小女孩转过身,他蹲在地上,脸灰扑扑的,像是流浪的小乞丐。小女孩也蹲下身,嘟起嘴,白净的小脸皱了皱,便拿出手抹抹他的脸。
她一把拉起他,小女孩的手的温度像她衣服的颜色一般热烈温暖。那刻他看着她,决心以后要把这份温度还给她。
车门合上的那一刻,他听到她嘟囔着:“胆小鬼。”又像赌气似的叫了声:“胆小鬼!”
若是没有她,他就不会看见他母亲最后在手术台的咽气的那一刻,他就不会走出,那囚禁着他的壳。
他是一个胆小鬼,缩在天才的壳里。
当时他离开了数学研究所,进入普通的中学上课时,他怀着探究的心思。他总要知道答案的。
靠着他的方式,他成为了他人的太阳,包括她的,这个曾经说他胆小鬼的家伙。
他敛去笑容。大家只会爱这个温暖的他。真正的他又有几个人能接受?
他厌恶他人的攀附,虽然他不是能完全了解那些情绪,但是本能地觉得那可憎。她们不是真心喜欢他,只是喜欢这副躯壳和身份罢了。
他第一眼看见她,是什么情绪呢。他想问个清楚,现在的我是什么样的呢,还要说我是胆小鬼吗。我敢面对,我做了这个最需要责任与交流的职位!
“你输了。”她红裙背影摇晃着,声音中掺着少女的顽皮,“纪飒,你可是彻彻底底地输了。你露出了你的真面目,在我的面前。”
太阳的坠落,将是一场灾难。
他醒了,一身薄汗。他却知道自己再也睡不着。可是今天仍然需要睡眠,要不他会错乱。只有充足的睡眠,才让他冷静。不然杂乱的记忆和知识绕在他脑里,叫他无法呼吸。
抬起头,指针稳稳地停在两点。钟停了,他望向天,朝阳的颜色逐渐染上天空,黑夜与白日相接。他看到蜷缩在一角椅子上盖着毛毯的丁心恬,她安详的睡颜泛着朝阳橘黄色的光彩。
心下微动,也不知是什么念头让他走近了她,扣过后脑勺,对着那柔嫩的唇吻了过去。
他心里想的却是,吻确实是有效的。唇部神经密集,不知是迅速通向皮层的神经冲动还是缺氧,亦或是缺乏睡眠使他第一次眩晕。
他永远记得了丁心恬的味道。
九
丁心恬被吻醒了。
她睁开眼,感觉她的睫毛和某个人的睫毛接触到了一起。神经异样的刺激让她自然地醒来,两双眼相距不过5厘米。
她直对着那双眸,真是好看的眼睛,不管是近看还是远看。虽然第一直觉是推开这个无礼而莫名其妙的家伙,但是沉溺在他眸子里那一瞬,反倒叫他得到了机会,把她揉进了他的怀里。
这会儿她喘过了气,不过埋在这怀里,未免尴尬。身上的薄毯透过他身上炙热的温度,感觉顷刻就可以使他们燃烧殆尽。
久居医院,他的身上是淡淡的来苏水味,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竟没有第一时间把他推开。她贪图这一刻,或者,她在心里也是想着这一刻的。她的耳朵都红透了,为自己的想法。
“丁心恬。”他的声音沉沉地从胸膛里传来,她又害羞了,格格地笑,像极了那天的笑。
“纪医生,你太糟糕了,这样对待老师交给你的学生。”丁心恬憋出半晌才憋出这句话。
她熟悉了这种温度,她不害怕离他太近会灼伤,这样的距离,她忽然明白了他的一切,他在眼神中为了她袒露出的所有。
“我只告诉你,丁医生。”他翻身从背后抱住她,只见窗外太阳从云间透出光亮,随后云散,而丁心恬定定地望向那个方向。
“注定我就是要接住你,下凡的太阳。”她笑着望向他,“纪医生,从那个时候,我就一直很喜欢你。”
他愣了愣,他又何尝不是。
只有她看透了他懦弱的伪装。
她才是他的太阳,何时都能与他并肩的存在。
纪飒敛目,把滑到她腰间的毯子重新搭上肩膀,仔细地掖好,重新看向她。她被羞辱那刻,他就明白,自己是多在乎她,在乎她像是在乎自己。
他一直都是个只有自己的人,现在,多了一个丁心恬。
终
“纪医生,你说什么?”
廖可心在远远地听着,心里波澜万分。小护士们七嘴八舌地讲着,而那个焦点人物温柔地护着怀中的人,拿着一大袋喜糖分。
有了对比,她方知道,这才是纪飒真正的喜悦。
她不聋,更不傻。纪飒要结婚了,和她最不希望的人-丁心恬。
她嫉妒丁心恬,也不相信有人能走近这个人的心。她宁愿纪飒孑然一身,也不愿别人得到她。
任何爱上他的人都会这样想吧。
但是他的眸里盛着的温柔,确确实实,只为了她。
廖可心紧紧咬着嘴唇。就像丁心恬抿嘴,他便能第一时间注意到,而廖可心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停留过。
她也不会懂他们之间十余年的纠葛,不会懂纪飒最脆弱时,心里住下的红裙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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