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冯唐的杂文集,他对《世说新语》极为推崇,认为文句优美,继承司马《史记》之风,而且文学价值极高。
我读木心《文学回忆录》,他在魏晋文学一讲,对《世说新语》有过以下评述:
“《世说新语》虽然洋洋大观,其实草草,只留下魏晋人士的印象,而单凭这印象,足以惊叹中国有过如此精彩的文学的黄金时代。
为什么当时一言一语能记录得如此之详,远胜于《聊斋》?外国历史、中国历史的其他时期,都没有这样的文体。其中许多观点过时了,和现代不能通,没有永久意义,好在记录是真实的,注解是翔实的,最好是好在文体,一刀一刀,下刀轻快。”
我是上个月开始看《世说新语》,每每有意外的收获,不时感叹魏晋时代一言一语之精妙。
个人观感,念念不忘,试举三例:
1、【原文】: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
【译文】:谢安十分欣赏褚裒,经常赞赏他说:“褚季野虽然不善言谈,但心里面就像四季一样分明,能辨是非。”
内心如春夏秋冬一样分明,能辨是非,这得是多么豁达和通透的一个人啊。
2、【原文】: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 ”答曰:“我常自教儿。”
【译文】:谢安的夫人常常教育子女,她问谢安:“怎么从来没有看到你教导孩子们?”谢安回答:“我的一言一行都在教导孩子。”
谢安是东晋名士,曾高位太傅,主要成就:挫败桓温篡位之意,淝水之战东晋方的决策者。谢安少以清谈知名,多才多艺,善行书,通音乐。被后人赞其为“中国历史上有雅量有胆识的大政治家”。
这样的一个大名人对待家庭子女教育,以言行做表率做榜样,来影响子女的成长。这种观念放到现代,仍然不失为一种非常好的教育方式。
3、【原文】:谢太傅问主簿陆退:“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注:诔:指叙述死者生平德行以示哀悼的文章。
【译文】:太傅谢安问主簿陆退说:“张凭为什么只为母亲作诔文,而不为他的父亲作诔文?”陆退答道:“可能是男子的道德品行,表现于他的事迹行为上,早就被别人熟知;而妇女的美德,大多只表现在家庭中,非依靠诔文就不能显现。”
读这一则我很感动,第一次从典籍里发现古人对家庭主妇的肯定与赞赏。假如把家庭主妇作为一项职业,现今这种职业在中国并不受待见和欢迎,尤其对于部分普通家庭,如果女性不工作,在家里往往是处于比较尴尬和相当弱势的一方,被家婆嫌弃,遭老公漠视,比比皆是。
我非常反感这种家庭风气,我母亲便是一个家庭主妇,她操持一家,养育成全四个子女,功劳并不亚于我的父亲。
历史上我们有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男性在外挣钱养家,女性居家相夫教子,从而家庭和睦其乐融融,而女性的这种家庭付出也能受到当时普遍的认可与尊重。如今,《世说新语》这则记录正是明证,我因此感动。
《世说新语》全书36篇共1130则,目前我只读了十分之一。很庆幸遇见这位知音好友,每天与她相谈三五次(读三五则),让我偶感时光的斑驳与美好。
这种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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