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的人懒懒散散的开始收拾行李准备下车，唯独那个白毛还坐在位置上，用犀利的眼神观望着其他人。
没再多想，我微微偏过一点头，用余光看了看肩上可爱的睡脸，虽然不忍心，还是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想戳醒她，可才发现，没地方下手……
僵持了几分钟，一声怒吼在前方响起：“你们三想住这里是吧！到站了还不下车！”
赵雅月被惊醒过来，好像很生气，鼓着小脸站起来，准备冲上去，可看到侧眼瞄着她的白毛后，停了下来，咬了咬嘴唇，不甘心的回到她原本的位置上拿行李去了。
我也带上行李，在赵雅月下车时，保持一定的距离跟了上去。
路过白毛时，他朝我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紧跟我下了车，这时我才发现他居然没带任何行李。
在车上时注意力都被赵雅月勾走了，一直没注意，车下的环境因为浓雾的关系，是一片深海一般压抑的漆黑。
客车发出的微弱灯光周围，就如同一个被遗忘的孤岛——只剩噩梦的世界，这让我不经回想起那个夜晚……
大雨……路灯下……父母离去的背影……行人低语的魔音……世界，开始崩塌……
回过神来，其他人已经不见，包括赵雅月和白毛。客车这时候也抛弃我，按响最后一声喇叭，消失在黑暗中。
一瞬间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瞎了，那种明明尽最大的努力放大瞳孔，却捕捉不到一丝光线的慌乱感觉，居然比起过去发生的种种还要让我内心崩溃，我甚至想就这样“放弃”算了……
“你还在原地站着干嘛？”
这声音不是！
“赵……雅月……同学？”
“跟我来。”
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一只温暖纤柔的手轻轻的抓住了我的手腕，如一丝轻绫引领着我向我内心深处的懦弱走去……
我能感觉到，她的步伐没有一丝迟疑，这仿佛使得黑暗都开始畏惧，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来一般，我也有了前进的勇气，抛开迷茫，期待起前方……
光！前面是光！
随之而进入眼帘的是，光辉下，旁边那依稀的窈窕身影。
虽然我因为小时候的经历，早就对所有感情心如死灰，可旁边的这幅唯美的光景还是震撼到了我……
心，居然开始想去证明它的存在，无比疯狂的撞击着我的胸口……寒毛，也跟着起哄，兴奋地跃动起来……脸颊，仿佛就是在等待着这一刻，瞬间绽放无限的红晕……
我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不过如果有解释，那么现在我对她的感觉，应该就是我所知最接近的答案了。
“你……害怕吗？”赵雅月突然停下脚步，背影泛起一丝忧伤。
“啊？”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像发现了，我其实是个胆小鬼，犹豫了一秒，我还是决定承认，“嗯，什么都看不见，有些害怕……”
“对哦，你是……”她说得很轻，我没听清她说的最后一个词，不过却可以感觉到一种不同于我所知的寂寞。
这时她转过身，对我微微一笑，纵使只是个模糊的残影，可我还是看到了那双幽邃迷人的眼睛，这也许就是别人所说的愿意永远沉溺的世界吧。
她的双眼越来越明亮，原来越清晰，我渐渐开始无法呼吸……
无法呼吸……
啊！
等等，我真的无法呼吸了！好难受……仿佛被人死死捏住了肺，吸不进一口气……
想挣扎，却控制不了身体，甚至控制不了我自己的意识……整个世界只剩下赵雅月渐渐扭曲的笑容……
原来真正死亡前的恐惧感是这样的……身体，消失了……痛苦，消失了……意识也脱离了身体，开始渐渐在空气里散开……
我仿佛看到了那些漂浮在空气里的，早已经被遗忘的片段……小房间里四个欢快的笑声、拿着极艳的大红花贴奔跑的身影、打开礼盒那惊讶的面孔、安睡在怀中的小家伙……不过现在，都消失了……
好像最后一丝残念还坚强的存在着，它飘到了耳朵上，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译了那虚灵的声音：对不起……
结束了？
“哥哥，哥哥，我今天画画又得了A！”一只软软的小手抓住了我的小拇指，蹦蹦跳跳地摇着我的手臂，眼边哗啦啦地晃着的是一张五彩斑斓的画纸，纸上有四个人，好像是很开心地笑着的四个人……
“我家小夕真厉害，晚上想吃什么，妈妈给你买……”我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个温柔声音的来源……
一道棍影甩到我脸上，晾衣杆折成了两半，“滚出去！找不到小夕你永远别给我回来！”
“他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能……”我被一个巨大的身影抱住，眼睛好像坏了的水龙头，泪止不住的流淌，汇聚，然后……
落下……是雨，娇小的身躯站在褪色天空的阴影中，和湿漉漉的空气融为一体……
“小古！小古！”
是表哥啊……
“走，跟我回家……”
这里是那所谓的家吗，为什么少了两个人……
不，是三个……
门被撞开了，令人作呕的酒味扑鼻而来……
杯子……酒瓶……盘子……椅子……血……
“对不起……小古……我发誓再也不喝酒了……”
为什么要跪下……为什么你脸上挂着那么痛苦的表情……做错的不一直只有我吗……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好难闻……可让人好安心……
“喂，你爸爸妈妈呢？”躺着的，是一个个子不高头发很长的人。
“等我出院，他们就会来接我了。”
“那你什么时候出院呢。”
“护士姐姐说下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啊，真好啊……”
慌张的大人……吵闹的房间……空空的病房，只剩我一个人……
表哥不舍的脸庞，手里被塞进一张纸条，“我明天就要去出差了……打电话给我！”
家好臭……好乱……好黑……
“小古，昨天我是不是又喝醉了……”
没关系的，时间长了，我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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