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读《红楼梦》的很多章回,往往发现上回结尾会设置一个玄念,下回的首段便有几回引领上回内容的简单提示,或直接内容延续。这种承上启下的写法犹如一座座桥梁对内容的串联,帮助我们更好地回忆、理解内容与分析人物,有时候还会起到醍醐灌顶的作用。
01
从惜春处赌气出来的尤氏,心里必然会想着小姑子那不近人情的话语。难道惜春真是那不近人情的冷漠女子吗?
让我们再回忆一下抄检大观园之夜里惜春的反应。作为惜春的丫鬟入画,其实是从宁国府那里派给惜春的丫鬟。
因惜春年少,尚未识事,面对抄检,吓的不轻,凤姐少不得安慰。谁知却在人画箱中寻出一大包金银锞子来,约共三四十个,又有一副玉带板子并一包男人的靴袜等物。
人画黄了脸。因问只得跪下哭答是珍大爷(贾珍)赏她哥哥之物。因入画父母在南方,目前只跟着爱吃酒赌钱的叔叔婶子在一起,她哥哥怕交给叔嫂又花了,所以每得钱物时,便悄悄烦了老妈妈带进叫入画收着。
惜春胆小,一听便让凤姐任意处罚入画。而凤姐,听了有贾珍在内自是不高兴,前个才杀了贾府里的仆人赌博风,收拾了二十来人。可凤姐到底是无奈于宁国府里主子的行为。她不仅不可能追究贾珍,还得为其遮掩。“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其实,凤姐能做到的也只是趁入画藏匿私物恶心一下贾珍罢了,她清楚贾琏偷娶尤二姐之事的背后有贾珍的参与。凤姐很清楚,她虽家世显赫,但只是贾府娶进来的媳妇,挑战贾府男性特权并非明智之举。
惜春却不依不饶自己的丫鬟入画,抛弃跟她多年的主仆之请且不说,她让凤姐严惩入画的建议让大家读到了惜春的冷漠。而凤姐着重考虑的是如何给上面一个合理交代,面对自己的管理漏洞,入画供出了张妈,这个常为丫鬟仆人私下提供方便的人浮出了水面。
按道理下来的事情该交由凤姐去落实,但惜春却主动找尤氏落实,尤氏一句官盐变私盐,骂入画“糊涂脂油蒙了心的”让惜春非常不悦,她指责尤氏,是他们管教不严反骂丫头。自己丢脸,让尤氏赶紧把入画带回宁国府去。
面对嫂子尤氏,惜春毫不客气,从她对尤氏说话的态度就可看出,这个嫂子没有得到小姑子的尊重,不仅如此,惜春还公开表示不愿再与他们(宁国府)有任何瓜葛。她也不需要丫鬟侍候,入画当即被辞。
入画跪下哭求惜春,说她糊涂一时,再也不敢,希望看在多年的主仆面子上,只求继续还能为惜春服务,惜春听后并不为所动。抄检大观园,凤姐、尤氏、惜春三人的态度导致了入画的命运被裁决。
而惜春对入画的冷血做法不仅源于她出生后母亲逝去被寄养的经历,还有对宁国府一干不堪之事的不满。只要提起宁国府的人与事,似乎都会引起她情绪上的不满与烦心燥气。后来的命运里也表现了她看破红尘的一面。惜春的冷漠从根本上来讲,是对宁国府的彻底绝望。
而真正的冷漠者其实来自比惜春凤姐更甚的尤氏。她(与邢夫人)是贾府里臣服于男权的女性代表,她可以为自保身份承受一切不堪。贾珍看她,也不过是个不会碍事的影子罢了。
贾敬在世的失职,只顾自己天天在外炼丹修道,把家里彻底交给了不务正业的儿子贾珍,而作为贾蓉的可悲,不仅没有从父亲身上接受一点正能量的熏陶。且在父亲亲自感染鼓励下,学到了吃喝嫖赌、龙阳之好与聚麀之诮 。宁国府里的那些不堪事,以后单独成篇细数吧!
02
尤氏的脚步却往王夫人处去了,跟从的老嬷嬷提醒她王夫人正与被抄家的甄家几人话说机密事,这会儿确实不便人打扰。
于是,尤氏便往近来身体欠妥的李纨处去问候,为的也是想知道李纨对抄检之事的看法。她在李纨处吃了碗茶面,顺便又洗了脸,听李纨责备丫鬟慢待自己的不是,而这些客气话似乎都没引起尤氏的在意,不过是些脂粉洗漱方面琐碎不然小事。
李纨的丫鬟素云、银蝶、炒豆儿三人待尤氏的态度也反映着李纨不好妆粉的生活习惯与素日对待丫鬟们的宽容态度。尤氏忍不住一句假礼假体面的玩笑勾出了昨夜抄检大观园之事,李纨装着傻还未来得及回话,便见宝钗独自一人进来。
其实,宝钗何尝不知抄检之事,只因为她发现大家独把她当做客人免于抄检便起了另心而来。对比黛玉,宝钗的心里应该很不是滋味。而另一方面,她还需为大家自证其清,但对凤姐的庇护已是百口难辩。
62回里曾描写,宝钗为避嫌王夫人处丢失东西的影响,维护自己的丫鬟们与此无关,不仅命婆子锁上平时敞开的角门,还要求自己拿上钥匙。意思就是禁着自己家人不出,别人也别进,才赖不到她这的人。
而在宝玉这边,本与他无关的事情,为了大家相安无事,他可以勇敢顶包,宝玉的行事风格与宝钗来自思想深处怕落事的差距一目了然。这种性格差异为他俩的未来命运埋下了伏笔。
凤姐也曾评价过宝钗,称她一问几不知,但凡与己无关的事万不愿发表意见与染指。但从根本上来说,宝钗的谨慎态度也是源于客居贾府的身份。这回,凤姐有意嘱咐王善宝家的就是暗示她亲戚家不得抄,要抄,只抄自己家的人。
很快,宝钗过来便是借母亲身体有恙,丫鬟犯时症未起炕为由要急出大观园与母亲夜里做伴儿。她不仅过来告诉了李纨,还要急着去回贾母与王夫人。李纨与尤氏的相视一笑会心会意,对宝钗的了解在不言而喻中意味深长。
宝钗说词逻辑严密,完全把蘅芜苑人隔离于事态之外,有心之举展示高智商。李纨对宝钗的回话也甚为高明,但宝钗棋高一着,表明自己已派湘云去找探春说了。这本该需要找凤姐解决的事,就这么顺势婉转给了探春。看来,宝钗是不想连累凤姐,但步步谨慎中还是让我们看出,王薛俩家的血亲关系。
心清目明的探春与湘云也来了,探春当着尤氏李纨宝钗之面说出了大家让她来得罪撵亲的不快。并引出抄检之夜她打王善保家的一事。知道尤氏来这里无非也是想吐槽有畏手畏脚,于是激起尤氏说出了在惜春处的经历,探春深知惜春孤傲太过,不由人劝,罢了。并提到凤姐又病了,王善宝家的也被邢夫人嗔怪多事。到了用饭时间,宝钗与湘云回房去打点衣衫了。
03
尤氏发泄了一番,心情也轻松了些,于是来到贾母处,这时正赶上王夫人说甄家因何获罪、抄家、回京治罪等语(这似乎正暗示曹家被抄的真实事件)。
贾母叹道,不管别家,且正经商量自家八月十五赏月之事要紧。王夫人说一切皆安排好了。
正是吃饭时辰。王夫人尤氏忙上来侍候放箸捧饭,面对两大捧各房孝敬的几色菜责怪不该不听,这旧规律她要彻底免除。贾府里一直都享用着红稻米,贾母因看见尤氏吃的白粳米饭责问仆人,于是引来鸳鸯与王夫人按人做饭的说法,原因是这一二年旱涝不定造成官米欠收。
起更之时,尤氏告辞贾母上车回家,下车时发现宁府门前四五辆大车,便知是赴赌之人所乘,于是命仆人去厅上一瞧。贾蓉之妻带领家下媳妇丫头们提灯引路,尤氏一行人便悄悄来到窗下,只见里面称三赞四,耍笑之音虽多,又兼有恨五骂六,忿怨之声亦不少。
原来贾珍最近迷上习射,为了玩出式样,赌出利物,议定由每日参加习射的那些个世家兄弟及诸富贵亲友轮流作晚饭之主,因不肯出名,便命贾蓉作局家。于是天天宰猪割羊,屠鹅戮鸭,似在卖弄自家厨艺。
贾珍本志不在此,于是借放局有开始抹骨牌,赌酒东,至后渐次至钱。三四个月光景,如今夜赌成势,家人们借此有些进益,巴不得如此。外人皆不知一字。
尤氏在此还看到了邢夫人之胞弟的邢德全与薛蟠都在此赌博。薛蟠赢了正在兴头上搂着一个娈童吃酒,而“傻大舅”邢德全因输了心情不好,便拿娈童撒气。
贾珍知道邢德全与邢夫人不睦,于是劝说,未料下来的话让尤氏得知邢夫人的家底。而到底,邢德全还只在怪娈童不理输家只赶赢家的不满情绪上。大家对他一顿笑骂,尤氏听得真切也啐一口骂言便进去卸妆安歇了。至四更时,贾珍方散,往妾家佩凤房里去了。
因宁府因老爷贾敬去世后还在孝期,贾珍告诉大家次日八月十五不过节,等十六再请大家吃酒。话虽说如此,十四日这天,贾珍已早命人煮了一口猪,烧了一腔羊,备了一桌菜及水果之类在会芳园中,带领妻子姬妾,先饭后酒,开怀赏月作乐。
玩到高兴时,大家又是行令又是划算,贾珍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等,益发高兴时,三更时突被墙下长叹声骇住,此日十五,带领众子侄开祠堂并无怪异之迹。贾珍自以为醉后自怪,也不提此事。
小结:
此回一半内容,皆通过尤氏之耳之眼之心来呈现,回顾前夜抄检之事与观察本回宁国府之主聚赌行为。贾府这边已在定量吃米,而贾珍那边却带着一群世袭公子、家道丰富的少年斗鸡走狗,问柳评花,夜聚豪赌,厨庖烹炮。作为尤氏,面对这一切,她会去思考惜春对她说的话吗?从此以后,有事千万别带累自己,大家不相往来倒是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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