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有的人被称之"先生",那是随大众的一种称谓罢了,而我称他被为"先生",是从内心发出的敬仰之情,由衷而发。 其实,纵观中国文化史,“先生”一词,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寓意,它不仅是一个称谓,也是文化的载体与象征,更是一种个人的修为,它犹如一卷弥漫着清香的古书,历久弥新……。
前几年就听说他想换车,不知666号牌那辆吉普车还在不在开。他应该是个很好的赛车手,我倒也不怕坐他的车,骨子里的野性还驾驭得了。偶尔听到几位男士下了他车叽叽咕咕的说着后怕,我便暗自偷笑。
他叫袁牧,是位艺术学院的教授。像我这种游荡江湖的行者,对于教授这一类文艺先锋,完全没有接触过,只存有电影剧本里的概念。他个子不算太高,看着五十好几了,但精神头十足,走起路来度着小方步,还带着四拍子的节奏。板寸的平头以外,余的头发正好在额头中央,像一只散开的大号毛笔头,略带张扬。
我称他先生。
我自认为收留我学画,和收留一个流浪者无有差别。他却说:“很好,世间阅历有了,对画画有更好的理解能力。”“再说,画画,也能疗愈身心。”“你看,南北角那窗边最亮堂,那张画桌你整理下,你就在那里画。”我一眼望去,宽大的画桌在几乎落地的玻璃窗前明亮亮的,窗外校园里银杏树已被金色包裹着,时不时飘飘洒洒地落下几片杏叶。序幕已经拉开,我毅然的决心,恰如把过去碾碎化成肥料,又种下了一颗充满希望的银杏树。而眼前这位先生似乎在黑暗中给我拉开了一道门,光瞬间照亮周身。
脱离社会,回到学校,是从繁至简。全身投入艺术不是个人的伟大,却是内心的疲惫,更多的是想拾起我灵魂的碎片,重新来一场精彩的组合,这是勇敢的。幸好,还有积蓄让我消耗余光。学至半年有余,便心有不安,我这么一位即无背景又无靠山的平民百姓,凭什么让一位教授教我?虽无多大学识,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之理。学费如何交?交多少?寻思多日,在一个搭他车回家的路上,我忐忑不安的从包里拿出一叠钱,这叠钱已经在我包里放了多日。一则犹豫是否太少,二者得寻个时机。钱递了过去。“老师,这是学费。”“啊,不用不用,真的不用,我不收学费的。”他说道,迅速推了回来,脸上很坚决的表情,没有一丝假意做作。“收下吧,老师,您教我也是辛苦的,应该的。”我又推了过去。“本镜,我收你学习画画,不是为了收学费,你只要好好学,有所成就,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我已经看出他的坚持了,这位教授和我想象的着实有些不一样。他眼神里充满了慈悲和正义,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还能遇到这样一股清流,这世界的舞台我便觉得明亮了许多。
先生之名见他,一周也就一二次,这对于学画倒也是合适的节奏,平日里就自己习字画画,先生来了便拿给他看。他总是先赞许片刻,使得我心里喜滋滋的,接下来便会婉转柔和地说出问题和建议。最后再送上赞美与鼓励几分。久了,我便皮了。先生再来时,我就直接说“老师,请只说不足处”,先生摸着他下巴上略带白丝的胡子,便哈哈大笑,依然还是赞美几句才开始。
学得颓废时,我总喜欢找理由,借口自己读书少。先生说:“我就读了小学,初中和高中都没上过,后来看到恢复高考直接以小学文凭去考大学。”我瞬间惊呆。他笑了,略带自信地说:“当时被拒绝了,但人要学会去争取,不要轻易言弃。”他看看我,眼里的自信似乎要嫁接给我,然后说:“当时是刚恢复高考后的招生,要求是高中或同等学历可以报考,我就和他们争辩,我有高中同等学历。”“当然,我也是一直没有放弃学习,小学毕业后就自学初、高中课程,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焦急地问:“让你考了吗?”“当然啦!他们拗不过我的理啊,结果还考的很好,就这样上了南京艺术学院,后来又读了研究生。所以我的人生阅历表里初中和高中永远是空白的,但这些只是表面的东西。自己努力的收获,永远不会是空白的,所以不要注重表象。”
“你知道我当时如何学画的吗?”他靠在办公室唯一的一张沙发上,又开始和我讲起他学画的事。看出来,他有些累了,他的行程、事项总是满满都记在手机的日历里,他不是过去努力,而是一直在努力。
他继续讲着:“你们现在学画真得太方便了,网络,书籍都非常容易获得资料。我那时候为了借一本画册学习,骑自行车来去二个小时。回到家还要熬夜把画册全部抄下来,因为第二天还要去还。”“所以啊!你们遇到这么好的时代,再不好好学习,真的就讲不过去了。”听完,我心里翻江倒海,顿觉羞愧。今昔善缘具足,我不努力还待何时?看看先生疲惫的样子,便叫他休息会,我亦自省去了。
先生之名久了,我便又露出不羁的本性。不过先生是位老先生,方子多。对我这种慢慢自命不凡,惰性十足的状态。先生冷冷地说:“你认命吧!”这四个字如同四支针一下刺进了我的心里,疼痛难忍。我心里不停反驳着,愤怒着,咆哮着,脸上却黯然无光的呆在那里。“我偏不认命,我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不认命,我不认命,我不认命……。”“我要给你看看,我一定会有所成就的,你会看到的,我偏不认命。”我不停的心里暗暗发誓。
没想到一句话,可以让我痛那么久,有时候甚至偷偷埋怨过他。而今,伤口早已愈合,自己暗暗地努力也有了起色,方知先生用心良苦。那年苦于无奈才给我下了一副极苦的药,喝了,病便好了。我想,当时,药虽然下了,他一定也是心疼的。
离开先生已经几年了,不过但凡重要的事,我都还是会向他请教。如今,他近60岁了,依旧在大学的讲台上孜孜不倦地把知识和希望付之于一代一代的年轻人。曾经,我问他,每一届学生相聚几年,毕业时又别离。走的时候您会失落吗?他说:“习惯了就好了,只要知道他们越来越好也就欣慰了。”
先生之名我写先生,是因为他留给了我强烈的生命印象,是从我心腹深处的石坝上漫溢出来的真情。没有丝毫过多得赞美,我知道那些不是他想要的。他说过,不要太在乎表象,要记住,不管我们走的多远,也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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