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十月一你不用回家了,因为家里没人,我在你爸这,在学校待着吧,你来这边地方小,也没地方睡。在学校好好的”这是妈妈在去年十月给我打的第一通电话最后说的几句话。
其实一个人也无可厚非,毕竟从小到大爸妈出去打工,回来的时间少之又少,只有我和我哥两个人在家,现在我哥辍学出去打工,没有上大学,我回家的次数也是曲指可数。
我还依稀记得小时候我们俩个人做饭够不着的灶台,踩着小板凳学着大人模样刷碗刷得不亦乐乎的模样,站在屋顶上看窗前从眼前飞过的燕子搭窝时的认真,然后一起在屋顶大声喊“妈妈”时的情景。
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太小,也有可能那时候的一切都很慢,慢到在我心底以为那就是世界最高的地方,以至于让我在六岁之前一直对此深信不疑。
到后来我长大了,到了更大的城市,见了更高的建筑,但我依旧对那时的自己念念不忘,依旧对那个有故事的屋顶心之向往。
奇怪的是,我童年能记得的也只有这几件事,是不是年纪越大就容易怀念过去,当时挂了电话的我脑海里一直浮现当时的场景…
其实我自己不是一个特别容易怀念过去的人,总觉得现在过的不好的人才会抓着过去记忆的风筝不放。现在新奇玩意那么多,谁还会用心去做自己的风筝无忧无虑跑着疯玩一整天?
也不是一个特别听话的孩子,大学这几年之所以很少回家,一方面家里经常没人,另一方面,我只要回家,不超过三天肯定会和我家人吵架,而且还是吵的特别厉害的那种。他们总觉得我不够懂事,而我总觉得他们不够懂我,就这样陷入无边无际的死循环,争吵时刻从未停止。
但是在听到电话挂断嘀声的那一刻,我忽然萌生了一个想法“我要去他们所在的城市去看看他们十几年来的生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会不会不一样。”
这十几年来的我也只是听父亲偶尔提起他在唐山工作,而妈妈也是在那边的工厂上班。每当我向他们提起要去的时候,他们总是找借口推脱,说上班忙,没时间顾你。
当时我还很生气,总觉得为什么别的同学都可以放暑假去爸妈那,而我却不行。现在我明白了,那是父母想要保留的仅存的骄傲,他们只想要让你看到他们回家后的结果非过程,大多数人也大抵如此,你不也是经常撒谎报喜不报忧事事“我很好”吗?
十月一,我也想到你们所在的城市去看看。“我只是想去看看,看看就好”。一直怀着这样的憧憬的我买了火车票,无奈十一长假无论去哪人都爆满,车票也都售罄,甚至连站票都没有。室友都劝我要不别去了,但我偏是执念较深的人,“就是想看看,一眼就好”。
就在九月三十号这天早上毅然决然的逃了一天的课,乘上只剩下站票的往河北方向去的列车,当时的我也肯定不会想到,这一去竟让我发觉我生活了二十多年几十亿的一株烛火里微弱而又明亮的外表下柔软又温暖的触须。只不过它被这燃烧的火焰包藏的太深,让人很难靠近又不会轻易察觉,默默将自己燃烧的眼泪重新筑台,期待一天又一天生活的延续。
我满怀欣喜同时又充满期待,十几个小时的车程,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想去一个地方。唐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个怎样的城市?我只听说过它发生过大地震,那爸妈又是在这个城市过着怎样的生活。乘上列车的那刻我就和我哥打了电话,他告诉我“你一定会后悔去的。”
我不知道他们住的地方离火车站竟会那么远,颠簸了一路来到了一个偏远的小村庄,周围全是玉米地,甚至连条平坦宽阔的大路都很少见,周围也全是弯弯曲曲一条一条的狭窄的小路,仿佛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其中,永远无法走出。地上全是石子,没走多远就会咯得脚钻心的疼。咯噔了一路的我胃里的反酸加上心头的辛酸一起涌入喉咙,那滋味是我至今都无法忘却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住在这,那么偏远,没来之前只知道可能条件会不怎么好,但也绝没想到租房子条件还能那么差。
周围的房子也都是以前老式的砖瓦房,一排一排,电线杆上的电线胡乱的缠成一团,像极了小猫咪抖落的毛线团,只有幸运稀落的几根散落在一旁,偶有几只麻雀在上面啄上几口,像是要想要拆开这堆毛线团看是否会有可观的收获,无奈啄的嘴都疼了却一无所获,就用爪子挠挠,又急匆匆的飞走寻找下个目标。
再往里走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却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没有分类,被飒飒的秋风吹得散了一地。不过这院子的采光却也是极好的,倒也中和了这初入深秋的丝丝寒意,竟也感到少许的温暖。
也是到后来我才从我妈的口中得知,住那么远是因为市中心的房租比这贵上好几倍,而且这有院子可以有更大的空间堆砌物品,可以更加方便些。
这颠簸的一路是我哥带我的,他也是刚来将近半月有余,说是我爸的朋友介绍的,活不累,就先凑合着干。这也是我要来的另外一个原因,中秋节和国庆节一连七天假,宿舍的人都回家去团圆了,就剩我自己,我不想在宿舍一人过这中秋。就只跟我哥一人说了我要来,我哥进门就问我“后悔了吧?”
“谁说我后悔了,一点没有。”
“别掩饰了,我刚来的时候也没想过是这样。”那被晒的黑红的脸上挂着笑对我说。
其实我俩相差不大,仅仅一岁的年龄之差让别人从小都以为我俩是双胞胎,但此刻的他却看起来比我要沧桑太多。瘦弱干瘪的身材,或许是许久未见的缘故,总感觉这秋风一吹就要把整个人吹倒。
“你怎么那么瘦,天天都不吃饭吗?”
“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吃不胖,现在又瘦了,瘦到九十多斤了。”
“你竟然比我还瘦,就不能多吃点,还让我活不活了。”我用充满调侃的口吻戏谑道。其实心里清楚,只是不想让气氛变得如此尴尬,用彼此最熟悉的方式来表达关心或许会让两人相处不至于太过刻意。
看到我来我妈倒没有特别惊奇,反而是我爸,有些手足无措。我了解我爸,他是那种非常传统的父亲,我们家也是典型严父慈母的家庭。他虽脾气不太好,但也绝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话很少表情严肃深沉。他两颊肌肉抽动了一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父亲的皮肤属于天生黝黑的类型,短发,黑葱葱的头发参杂了几丝白发。像是郁郁葱葱的深林里不知怎的就忽然枯萎了几棵,让人好生郁闷。又好像是故意用画笔渲染上去的,显得格外别扭。长相虽不算很漂亮,鼻梁直直的,眼睛大大的,深邃而坚毅,抑郁而缺了少许的柔情。但看到我来忽然眼神变得温情了些,嘴角竟有点点的窃喜。
“我来看看。”我抿着嘴唇堆笑着回答道。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很少见到父亲,也只有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坐下来聊聊天,我俩在家基本上也极少谈心,这次却意外的话多了起来。他与我说一些社会新闻和国家政治,或者是最近关于大学生出台的一些新政策。
也许他觉得只有聊这些才会显得和我更近了一些吧,让我觉得他离我生活的世界不至于太遥远。看着他有一句没一句,明显可以看出对此并不是太了解,却依然想要靠近的模样,还有那如晒干的秋刀鱼般的双手,有一种似是而非的疼惜感和保护欲,说不清,道不明。
其实他一直用他特有的方式在爱着我。只是他不说,我也不说,这件事也就成为我俩绝口不提却又心知肚明的秘密,没来之前我一直这样简单的认为。
几天后坐上回学校的列车,五味杂陈。假期结束了,而我的心也乱了,思绪和着这秋风变成落叶静悄悄的飞舞。新海诚的动漫《秒速五厘米》中说“如果,樱花掉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那么两颗心需要多久才能靠近?”
我想应该是当你因为一个决定而真实感受这一切的时候,才会更加懂得感同身受吧,其实至始至终不懂他们的一直是我,只不过黑色将它掩盖的太彻底,城市喧闹的声音太大,生活节奏太快,让我忘了它本该有的色彩。而也只有置身其中,成为万家灯火的一户,深夜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那些伤疤也才会一一揭开,完完全全在我面前展露无疑。就像下雨天旧疾会发作的腰。
我打开手机编辑了一条朋友圈,“如民谣般诗意的小城。”整理好自己的心情,配上我和妈妈出去玩拍的图片,点击发送。
心满意足的看着火车飞速驶去留下窗外斑驳的倒影。此刻的天正蓝,阳光正好,时间刚刚好……
后续:中秋圆夜,我们一家四口吃的鱼肉火锅和五仁馅的月饼,我妈问“这是草鱼吧!看这头就是。”我哥说“是鲤鱼好不好,你看都很少鱼刺!”我爸白了一眼似答非答“这明明是我刚从集市买的鲫鱼,这都吃不出来?”
我看着他们面面相觑,接着一串一串的笑声从这个几十平米的屋子里传出,穿透屋顶,在这个杂乱此时却格外可爱的院子里回荡许久许久…抬头看天上的月,正圆,真亮,我又想起了在老家屋顶声声喊着“妈妈,妈妈”的自己。
十月一,我也想到你们所在的城市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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