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宋蕙莲入殓那天，来保正从东京回来，带回来了一个重要消息：六月十五日是蔡京蔡太师的生日，对于全国各地千千万万像西门庆这样身份的人，纵使家里有矿，靠着金山银山，想要巴结蔡京这等人物那可是想都不用想。也是因缘巧合，前面我们讲到，那时候杨司令的官司虽然对西门庆来说是一场浩劫，但是最后逢凶化吉，通过这个案子，西门庆搭上了蔡京的这条船，所以也可以说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今蔡太师的生日就快到了，这可是一个与蔡太师进一步增进感情的绝佳机会，西门庆如临大敌，一点也不敢马虎，听到来旺的这个重要消息，赶紧着手做准备。
中国人兴送礼，在生日及各种重大节日的时候送些应景的礼物，表达情意，维持关系等等。那么摆在西门庆面前的一个大问题就是，送什么礼物给蔡太师才好，既能表达对太师的敬重，又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还要能不失体面，自然且不做作。蔡太师可不是一般的人啊，他皇帝身边的红人，如果直接送银子显得西门庆很土鳖，送点有情趣的东西，又对蔡太师不够了解，实在不明白他的口味，迎不迎合不说，要是稍有触犯那更是弄巧成拙。那最后西门庆送了什么呢？
西门庆打点了三百两金银，教银匠打造四阳捧寿银人，每一座高一尺有余，又打了两把金寿字壶，又寻了两副玉桃杯，两套杭州制造的蟒衣。李瓶儿看见，又从自己的箱子里选出两件大红纱和两件玄色焦布，这四件衣服都是金莲五彩蟒衣，把西门庆欢喜得不要不要的。
西门庆选的这些衣服可谓费尽心思，得体且到位。首先是这些金银玉器，同样的三百两金银，要是一箱一箱的抬到蔡太师府上，一打开全是一锭一锭的金银砖，那是很尴尬的，蔡太师收了可能会落下一个见钱眼开的骂名，不收又显得很无情理。中国在长时间的送礼习俗下，也演变出了一定的受礼套路，那就是“三推三让”，也就是说，我给别人送礼，对方不能立马很爽快就收了，要先表示一下推辞，等我再劝劝，对方再让让，这样三来三去，圆圆场，最后也就很自然地收下了，这是一套规矩。同样是金银，打造成工艺品之后，其价值并未丢失或者降低，而且蔡太师在收的时候也可以借坡下驴。比如蔡太师说怎么可以收这些东西，我可是为官清廉啊。来旺就可以说，这不是金银，这是一些工艺品，可以供大人休闲时赏玩的。这样一来，蔡太师的台阶也就很好下了。接下来是蟒衣，蟒衣可不是随随便便什么人就可以穿的衣服，蟒衣就是蛇衣，蛇衣就是在模仿皇帝的龙袍，所以西门庆选了几件蟒衣，也是充分考虑到蔡太师的身份，和蔡太师的身份相得益彰。西门庆虽然在对付女人方面，经常是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在这些方面真的是高明啊。
六月十五日，这一天是蔡太师的生日，西门庆早安排好心腹来旺和自己的结拜兄弟兼生意主管把这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到蔡府门前，谁知新来的门卫不认识来访的二位，来旺自报家门乃山东清河县西门员外，门卫仍不买账：“哪来的野人，我管你是东门外还是西门外，我家老爷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论哪个王公贵族敢在我家前面这样自称？赶紧走开！”一个小小门卫就敢如此嚣张，简直就是仗人势力，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宋徽宗时期政事败坏，上行下效，贪官污吏横行天下的现象。得亏这时候有一个熟人过来圆场，来保包了三宝银子分别塞与这三人，才得以见到翟管家。
翟管家刚外出回来，正在睡觉，来保和吴典恩等了良久才见到。来保先递上一副拜帖，又随之送了一对南京尺头和三十两白银，翟管家推了一推就收下了，“此礼我不当受。罢，罢，我且收下”。
少顷终于见到蔡太师，来保和吴主管抬上礼物，这礼物要是普通人看到可能会把持不住，但蔡太师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看到抬上来的礼物之后直接拒绝，“这礼物决不好受的，你还将回去”，慌的来旺只顾叩头，不断地说好话劝说，终于蔡太师还是收下了，却很是轻描淡写，就说了句：“既是如此，令左右收了”。在收受礼物这方面，蔡太师的处理方式就显得比翟管家要高明老练得多，喜怒不形于色，不动声色却又令人折服。
蔡太师收了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如果不表示表示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又刚好手上有几张空的告身扎付，就问西门庆在家乡有什么官职啊，来旺就说西门庆在家乡是一介乡民，没有任何官职。蔡太师就拿起笔，当即封了西门庆一个五品的“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高兴得来旺是不得了。但是仔细研究一下这个官职就很有意思了，因为“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这个官职在小说成书的明代还是故事发生的背景时代都是不存在的，明代人的著作中，习惯以“金吾”、“金吾卫”称锦衣卫，此处“金吾卫衣左所副千户”漏一“锦”字，应作“金吾卫锦衣左所副千户”，实际上就是锦衣卫属官，但是锦衣卫并未有派出京师以外的掌事机构，而且西门庆又不在京师任事，所以可以断定这是作者故弄玄虚之处，想要有所影射，故意弄得荒诞不经。接着蔡太师问跪在后面的人是谁，长得一副好仪表，来旺还没来得及说是家里的主管，吴典恩就自我介绍说是西门庆的舅子，蔡太师看他是西门庆的亲戚，就赏了个清河县驿丞官，高兴得吴典恩磕头如捣蒜。这说明男人长得好看，也是会有官运的啊。最后来保也被赏了一个山东郓王府校尉，一个有名无实的虚官。蔡太师随随便便就送人官职，搞得像是朝廷就是他家开的一样。
正是：富贵必因奸巧得，功名全仗邓通成。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