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坚强的人,但我不是个固执的人!从记事起就基本上没哭过!好像只有一次,记忆特别深刻。

十二三岁的时候,家里养了一头大牯牛,那时候家里劳动力稀缺,父母拼命劳作,只能勉强糊口,遇到收成不好,还要去邻居家借粮!所以放牛的任务就交给我了,早上去上学之前,和下午放学回家,首要的任务就是放牛。
有一天下午,我牵着牛,准备到山坡上去放,途中要经过一片稻田。我小心翼翼地牵紧牛绳,生怕它吃一蔸禾苗,那时候禾苗很珍贵,比命都珍贵,这是我后来的结论。
半途中,牯牛突然发狂地跑了起来,我拉不住,只好松掉牛绳。我顺着牯牛跑过去的方向看去,原来不远处的山坡上有头毛色发亮的小母牛。
可我不知道,牯牛为什么突然就发了狂地躁动起来。而且还不顺着田间的道路跑,而是穿过一片刚长起来的稻田,以最短的直线距离向小母牛跑去,一路践踏了许多长势很好的禾苗!

等到它接近小母牛的时候,突然前蹄腾空,爬在小母牛的背上!我惊呆了,还有那个放小母牛的小姐姐也惊呆了,两个人不知所措!小姐姐还想拉着小母牛走开,可是小母牛也不愿意被她牵走,好像在享受什么一样。见此情形,小姑娘急得都哭了,脸涨得通红,我也是吓傻了,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哭泣的她!
过了好一阵子,我家的大牯牛才将两条前腿从小母牛的背上爬下来。那个隔壁村的小姐姐,连忙牵着自己的小母牛径直回家了,一路还哭哭啼啼的,脸一直红红的,一边哭一边抹眼泪。这一幕,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可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牯牛跑过去的时候,踩坏了好多株禾苗,稻田里一片狼籍!我心想,这下坏了,踩死这么多蔸禾苗,该怎么向父母说,又会要作怎样的赔偿。那个时候禾苗都已经长开起来了,没有办法补救了!如果是刚插下不久的秧苗,还可以补蔸。
由于,牯牛一路不要命的狂奔,和小姐姐的哭声,闹出的动静真不小。在附近种菜施肥的成年人都赶过来了,其中有我勤劳而不善言辞的父亲和平时就爱斤斤计较的稻田主人。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牯牛的疯狂里,脑子里全是小姐姐眼泪婆娑的脸。而稻田的主人正一边骂着难听的属于我家乡的土话,一边清数着被踩坏的禾苗的株数。我父亲则在旁,一口应承着,踩坏多少株就在打谷子的时候赔多少株给人家。稻田的主人见我父亲这样说,口里嚷嚷道,本来就是这个理。事后,我估计,他心里可能乐开了花,因为不用灌溉施肥,到时候一样有收成,也算是旱涝保收了。

赔偿的方案就这样定下来了。可事情还没有这样结束,牯牛一时冲动,踩坏了两百多株禾苗。父亲一听这个数,原本就阴着脸变得更黑了。而我也不清楚两百多株禾苗,到底能结多少谷子。一路上回去,我们都没有说话。到家后,和我在路上担心的一样,果不其然地挨了一顿揍。不过也是,父亲最后一次揍我。
父亲揍我的时候,我没有哭,只在心里狠狠地骂大牯牛。奇怪的是,脑子里却还突兀地出现隔壁村小姐姐那张涨得通红流着泪的脸,模样楚楚可怜!时隔多年,我仍清晰地记得当时的场景。
再后来,因为背上被父亲用藤条抽得,现一道道的血痕,我还停了几天课,也歇了几天没去放牛。于是,在家里闲着的那几天日子里,忍着痛在心里盼望着,那些伤口快点结痂。不是为了尽快上学,而是有好几天,没见到那个比我大一两岁的小姐姐了!心里隐藏着一种莫名的按捺不住的企盼。
三天之后,伤口麻麻的痒,大人告诉我,这是快恢复好了,是在长嫩肉。听到这话,我心里不禁有一丝雀跃,明天一大早就可以起来去放牛了!目的地还是那片长满青草的山坡,好希望那个小姐姐和她的小母牛也会在。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要牢牢地攥紧手中的牛绳。(隐隐觉得,我好像作了个重大决定,仿佛是从明天开始,就要做一个幸福的人,做一个幸福的小放牛娃!)抱着这个想法,那一晚睡得也早也很香甜。梦到和小姐姐一起放牛,我采了好多不知名的山间野地的小花枝,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小姐姐的头上,像极了后来看见的一个个待嫁的新娘!

可是,接下来放牛读书的日子,我好几天都没有遇到小姐姐。后来,在我的期盼里,终于也偶尔遇见了,但她不是跑开就是刻意地对我不理不睬!就好像是我欺负了她的小母牛,欺负了她一样!这样一来,不懂沟通的我,朦朦胧胧的我,原本那憧憬着的情怀,于是也就一天天一次次地黯淡下来。
而日子也没有因为我的不开心而停下来,一天天地过去了,慢慢地我和她都已长大。直至得到小姐姐出嫁的消息,我再次来到那个少年时候和小姐姐一起放过牛的小山坡。想起那年,哭泣着的她,慌乱中的我,泪水悄悄地溢满我的眼眶。
从那以后,天各一方,到如今她也早已为人母,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只是不知道,她偶尔也会不会想起我家的大牯牛!会不会偶尔也想起我因为挨了大人的揍,而有几天没去读书没去放牛!

而我在这件事以后,慢慢地学会了坚强,看淡了得失,学会了不去勉强。该拥有的就不会失去,能失去的就是你原本也不能拥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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