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外甥女电话,告知我们她爸病重不治时,我们心里感到隐隐难过的同时,也觉得迈过一道难坎的释然。因为在此之前,大姐夫已经与病魔缠斗了两个多月,他的一双儿女倾其所有,竭尽所能,找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极力延长他们父亲的生命,但无奈多好的医生多好的药也都是治病不治命,还是回天乏力,大姐夫在家人的关爱下溘然长逝!
大姐夫是汾河边黄土地上一个纯朴的农民,生在多子女的家庭,大姐夫排行第五,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个个是长身体的年龄俗称半桩子饭仓子,一个个吃起饭来饿狼一般,父母亲没有办法就把大姐夫在很小的时候送给了人。大姐夫的养母是小镇上比较殷实的人家,因为不生育过继了这个养子。
到养母家生活时大姐夫已经能记得一些事了,他知道家里的艰难,知道父母的不容易。他小心谨慎的生活在这个新家,勤快听话,竭力讨好着养父母的欢心,小小年纪看着大人的脸色,少年老成。他知道是这个家给了他饭吃,也知道他将是这个家的儿子,和大多数农村家庭一样,过着差不多一样的生活。放学回家后做各种家务,跟着父母去田里拔草,干所有力所能及的活。
网络配图这样渐渐地长大了,初中毕业就回到农村顶得上一个壮年劳力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任何时候农村都不乏媒婆这种角色,这时有人从偏远山区介绍了一个姑娘过来,这个姑娘就是我的大姐。
我的大姐之所以被这么远的介绍过去,缘于我本家的一个姊姊,本家姊姊先一步嫁过去,年节回娘家说起山外面的生活景况时,沾沾自喜,眉飞色舞。她说那里有一眼望不到头的金灿灿的麦田,那里的土地是肥沃沃的厚黄土,那里种棉花,种芝麻,点土豆,套西瓜。只要人勤快,口里吃的粮,身上穿的衣,灶里烧的柴都是多多有余的,重要的是每天都有馍吃。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父母亲没黑没明的在田里劳作尚且喂不饱一群面露菜色的儿女,听他堂侄女这么一说,那个山外面的世界,无异于天堂一般的生活啊!每天能吃到馍,那得有多少粮食呀?还能吃西瓜,那得有多奢侈?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于是,在媒人的又一番游说下,适婚年龄的大姐就这样走出了大山,走向她未知的人生。
网络配图按照媒人的说法,那边娶媳妇有很多规矩,很多讲究。比如见面,看家,认亲,订亲,下聘,送日子,成大礼等等,但是因为我们是隔省远嫁,这些繁文缛节一概免了,就只给二百四十元彩礼,另外给所去的娘家人(五人)每人一块布料即可。母亲恐礼钱太多不好,媒人说这是当时当地最基本的礼节。然后又进一步解释说,若不要彩礼,有些不懂规矩想贪便宜的人家,会以为咱闺女有啥缺陷嫁不出去,上赶着嫁给他们似的,娶回家也是不待见不当人看的,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他见得多了。咱闺女也是娘生父母养的,虽未生在豪门不是金枝玉叶的贵体,却也是正当妙龄的黄花大姑娘,难道就不值这些钱?再说了,给彩礼是对女方的尊重,从聘礼上也可以看出这家人的诚意与否?他们出了礼钱,有时候不心疼人还心疼他们的钱呢!他让母亲不用管,一切由他作主。
母亲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不识字的乡下女人,没当过家没主过事,更没见过世面,如果不是大姐被介绍到这里放不下心跟随前来,恐怕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大山,不会知道山外面的世界是如此广大。况且又是第一次嫁女,对这些规矩礼节都不懂,一切就都听从媒人的安排了。
可是问题来了,原先说好要娶媳妇的那家突然变卦了,据说是被媒人开出的天价彩礼吓着了,退却了。他们原想费很少的钱或者不费钱就可以娶个媳妇,他们认为能娶一个穷乡僻壤的姑娘做妻那是对穷人家的恩赐,想着能白拣个媳妇为什么不白拣呢?却没料到被深谙世故的媒人一招封喉,如意算盘落空,不免有点悻悻然。
接着有几家也想娶,但看到大姐因营养不良而瘦小干瘪的身材后,也打了退堂鼓,他们怕娶这样的媳妇回家干不了活,还担心这么干瘦的身材不能生养,于是事情变得尴尬起来。
这时候大姐夫出现了,大姐夫那时已经算是农村的大龄青年了,他一眼就相中了大姐,没有被天价彩礼吓退。这是因为大姐夫心地纯良,出身寒苦,他能够感同身受一个贫穷山区母亲的无奈,若不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活命,谁愿意把女儿远嫁?他认为别人把这么大一个姑娘给人做媳妇,那是给你一个家,是跟你过日子的,按规矩给彩礼没有什么不对。他们都年轻,钱可以慢慢赚慢慢攒,但一个合适的妻子却是可遇不可求的。
网络配图那个年代,是没有爱情和感情这种高层次的高雅的情感可言的,有的只是能看得上眼,能一起过日子,能够生儿育女,能够共同生活的伴侣。这是作为人的最普通也最真实的愿望,但这并不是说他们之间就没有感情,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那种相濡以沫、患难与共的朴素情感,足以和这世界上任何一个爱情故事媲美。
事实证明大姐夫的选择是何等正确!因为大姐虽然瘦点小点,那是因为缺乏营养,但毕竟年轻,身体健康,只要有足够的食物补给,大姐不会是那些人想象的那样弱不禁风,会是一个称心合格的媳妇的。好像是为了验证大姐夫的眼力,成婚后大姐人小力不怯,屋里屋外样样难不倒她。又像是为了堵住那些人的口一样,婚后一年,诞下一女,夫妻二人视若珍宝。又二年,儿子出生,生活更加称心。从此夫唱妇随,琴瑟和鸣,日子渐渐地顺畅起来。
平实的婚姻生活中,他们因为年轻因为贫穷,也因为彼此生活习惯的不同而争吵打闹过。但也像大多数年轻夫妻一样,吵过闹过擦干眼泪又投入到上工放工的大集体生活之中。而山外的真实生活并不似本家姊姊描述的那样,麦田的确是广袤无边,收获的小麦也确实比老家山区多了去了,但一等好的小麦大部分交了公粮支援了城市建设,留下来年的种子后,剩下二等三等的小麦才按工分分给大伙,实际分到各家的口粮其实已经不多了,果腹都难。至于芝麻之类的经济作物在以粮为纲的年代早已舍弃不种了,土豆是自家的自留地零星种点,而西瓜只能存在于想象中了。那个父母亲脑海里天堂一般的美好生活,在大姐真实的生存空间里坍塌了。
举国困难的年代,即使是地多粮多的山外也没能幸免,大姐也不例外地过了几年艰苦卓绝的日子,这段日子成了大姐一生的痛。
大姐夫没有看错,大姐是聪慧的、勤劳的。按他们的说法是,嘴来得手也来得。大姐的坚韧果决,勤劳能干慢慢的在生活中体现出来,日子虽然清贫,物质匮乏,孩子年幼,诸多磨难自不必说,但大姐能在困苦的生活中与大姐夫同心同力,同甘苦,共患难,把日子过得井井有条,把儿女教的乖巧懂事,敬上爱下,睦邻友里,还能在不宽裕的情况下不忘娘家,时不时接济帮补一下。
配图有一双可爱的孩子承欢膝下,有一个贤良的伴侣知疼知热,清贫朴素的岁月中,大姐夫虽苦犹甘。这些细微的幸福,在大姐夫的心里,一定是无限温馨也深怀感恩的,从他对岳父岳母称呼咱爸咱妈的亲热语气里,从他对妻子帮补娘家的毫无怨言和全力支持中,都体现的淋漓尽致。(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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